宋余醒来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几片火红的枫叶。
他揉了揉眼睛。
手臂因为枕了一夜的原因，有些酸麻。
眼前的桌子应该是被人收拾过，昨夜吃剩的果核已经看不见踪迹，毛笔安安静静地躺在桌角。
翻看的古籍也已经被合上，放在原有的位置。
宋余撩起袖子，发现昨夜写在手臂上的文字和图案还依然存在。
证明他已经清醒，还没有做梦。
说起来，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好梦。
隐隐约约他还能回想起一些睡梦中的记忆。
睡梦中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总之那是一处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但却依稀感觉有些熟悉，偏偏回想不起来。
放眼望去尽是一座又一座连绵不断的大山。
而他的周围满是断壁残垣。
那里似乎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遗迹。
在那断壁残垣之中，恍惚能够看得到破败不堪的兵器遗迹残缺不全的尸骸。
可是年幼的他看到这些没有感到哪怕一丝丝的害怕。
目光越过破败之处，看向远方。
那里矗立着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
遮挡住远方天空洒落的太阳光芒。
那山峰……竟然是由一柄柄长剑堆叠而成。
长剑数目不知几何，一柄挨着一柄，一剑压着一剑。
竟然是一座剑山！
正当梦境中的宋余好奇打算上前查看时，周围的一切景象却突然变得十分朦胧梦幻。
灰蒙蒙的一片。
所有的山与剑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宋余一个人万分迷茫地立在原地。
……
宋余整理好衣衫轻声踱步走下阁楼。
弄了点水简单洗了把脸，顺便将手臂上的文字一起清洗掉。
做好一切之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做些什么。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舍得露面，蔚蓝的天空之上偶尔会飘过几片轻薄的云朵。
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
宋余收回目光，发现万壑雷仍然坐下火红的枫树下，望着棋局愣愣发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不明白这围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人一整夜都不休息，沉浸于其中。
好像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别喜欢下棋哦。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以前也经常看见学塾里的老先生和那个让人讨厌的白面书生在授课后下上几盘。尤记得老先生还问过宋余要不要学下棋，那时的他只是憨憨一笑，随后跑开了。
棋盘上，黑子与白字交错放置。
宋余完全不懂得任何章法，粗略看了一阵后就感觉整个人头都大了一圈。
这可比他原来在村子里和同龄人玩的五子棋深奥多了。光是那纵横交错的棋盘就让他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宋余偷偷抬眼看了下万壑雷。
他人还是昨天的模样打扮，绝对是在这里坐了一夜。
头顶上不知在什么时候落下的树叶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会下围棋吗？”
突兀的声音从原本僧人入定一般的万壑雷嘴里发出。
宋余险些被吓了一跳。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复道：“不会啊。”
万壑雷眼神依旧停留在棋盘之上，让人听不出任何感情地说道：“不会可以学，以后想学就来找我，我教你。”
宋余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哦！”
随后又是一阵安静。
宋余抿了抿嘴。两只缩在衣袖中的小手动了动，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他挺了挺略显瘦小的身板，伸出手朝万壑雷的头上伸去。
没想到原本不动的万壑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开口说道：“你要干什么？”
“我……那里有片树叶，我想把它拿下来。”
万壑雷闻言抬起头，原本落在头上的树叶簌簌落下。
他松开宋余的手，旋即起身站起，背对着宋余开口说道：“风吹叶落，花落无声，世间万物自有他们原本运行的规律。”
宋余迷迷糊糊，不明所以干脆点点头。
“知道了。”
万壑雷背对着宋余，看向院落的出口，那里并没有人。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道：“不靠谱的人就是不靠谱。”
身后的宋余听他所言，依旧云里雾里。一声不吭没有接话。
“走吧，我带你去祖师堂。”
宋余仿佛听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但又无法确定。
……
宋余跟在一袭蓝衣的万壑雷身后，两人下了山又上了山。
偷偷看向眼前阳光下光鲜夺目的蓝色衣衫，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看。
到底有多好看呢。
应该不比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差吧。
毕竟这是娘亲在烛火下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
宋余已经完全忽略了时间的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跟随着万壑雷来到了一处高大石碑之前。
这几个字宋余可是认得的。
“剑阁”
两个半人高的大字深深地刻在石碑之上。
古朴大气又夹杂着一缕压迫感。
越过石碑，只见一条长长的窄小石阶蜿蜒而上，不知道延伸至何处。
宋余重重呼出一口浊气。
跨上第一级石阶，宋余脚下加快了速度，追赶前方已经走出很远的那一袭蓝衣。
一级又一级。
已经不知道跨过多少级石阶。
宋余终于追上前方的身影。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万壑雷没有管他有多累，只是不夹一丝感情地说道：“跟我走吧，这才刚刚开始。”
宋余抬起头，只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门矗立在眼前。
大门两侧悬有两句诗句。
“我有三尺匣”
“白石隐青锋”
抬头看去，大门正中间的最高处，悬有一柄匾额，奇怪的是其上却并无一字。
宋余略作调整，紧随万壑雷跨过很矮甚至根本算不上门槛的门槛。
两人穿过一座座古朴的殿宇。
路上也遇到很多年纪打上宋余许多的年轻人。
他们衣衫整齐，统一的着装打扮，腰间亦是同样悬有一柄长剑。
宋余一路上东瞅瞅细看看，像一只充满好奇心的猫一般。
尤其是当看到他们腰间长剑时，更是双眼放光。
真希望自己也能够有一把剑。
毕竟哪个男孩没有一个仗剑闯荡江湖，锄强扶弱的大侠梦呢？
这些年轻的弟子在看见万壑雷的时候似乎都有些敬畏，在保持着距离的同时，却又一个个开口说道：“万师叔好！”
而万壑雷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只顾着继续向前走。
宋余鼓着脸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他似乎听见身后那些年轻弟子的窃窃私语。
紧紧地跟住前方的高傲男人，不敢跟丢。
两人很快便经过了一座高高的石塔。
石塔有整整九层，每一层又都有很高。
宋余心中想着这可能是他现如今见过的最高的建筑。
听村里人说外面世界的阁楼殿宇也都很高，就是不知道两者比起来，哪一个更胜一筹。
似乎是以石塔为界。
在越过石塔之后，很少能够看见那些人影。
又继续走过一段长长的青石小道以及在冬日里开放着三朵荷花的奇怪池塘。
终于一座不大不小的殿宇出现在宋余眼前。
宋余悄悄在心底比了比，殿宇虽然说不上很大，但光从外面看也足有三四个村庄学塾那般大小了。
屋檐中间的正下方悬着一柄长剑，不知道已经悬挂了多久，落满灰尘。
甚至剑柄上还蹲着一只灰色小麻雀。
万壑雷走上前去，推开殿宇的木质大门。
一股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
四周安静地氛围让宋余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步履轻盈，甚至都不敢用力踩在砖石上的枯枝。
两人一前一后地跨过门槛。
里面的景象清晰地出现在宋余眼前。
屋内的尽头，摆放着一座座黑色木牌，上面以朱砂写有一个个宋余不认识的名字。
而每一座黑色木牌的正下方，大都整齐地摆放着一把……剑鞘？
的确是剑鞘。
宋余一把剑也没有看见。
在往下方，左右两边各摆放着三把木椅。而唯独有一把木椅摆放在正中间。
上面……正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咦，怎么是你，万师弟？姜朝人呢？”
白发老人面带一丝疑惑，摸了摸下垂的胡须。
万壑雷嗤笑一声，没有言语。
“掌教师兄，这还用问吗？肯定不知道躲在哪里喝酒，忘了正事。”
一道女子的声音右方传来，满是嘲讽。
说话的是坐在木椅上的一位妖媚红衣女子。
“这个混账，总是喝酒误事。”
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头上的长发又白了几分。
交谈间，万壑雷干脆已经坐在右侧的一把木椅上。
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宋余站在中间，眼看着没人理会自己。
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姜朝最近几年是越来越过分了，师兄你就这样放任他不管？”
说话的是坐在左边中间木椅上的人。
一身灰袍，面容苍老，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看起来有些严肃。
“龙图师兄，姜师兄的脾气秉性这么多年你也不是不了解，算了吧。”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
男人说话瓮声瓮气，就如同他的人一样，面容粗犷体格魁梧。
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
宋余眼睛转了转，没敢多看。
但听见他们的交谈，愈发觉得自己的便宜师傅是十分不靠谱。
“行了，别吵了，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坐在中间主位的白发老人开口问道。
“宋余。”
站在堂前的宋余低着头，小声开口说道。
“来来，别害怕，向前走些。”
宋余闻言向靠近老人的方向走了几步。
“可会书写自己的名字？”
老人再次开口问道。
“会的。”
宋余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