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雍阅读了这封书信之后,大喜过望。他上次进入龙川城和孙云越打过交道,知道这人对土地的渴望有多强烈。
那时候,孙云越宁愿将土地上所长出来的粮食全部上缴给月人,充作大军军粮,都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亩土地。
因为在孙云越眼里,粮食年年可有,而土地才是永恒的财产。粮食不过是烧饼上的几粒芝麻,而土地才是整个烧饼!
黎雍自然不能理解这点,私下嘲笑过孙云越的行为,这不是给我月人白打工吗?有病啊!
这次信中所述林贼夺了孙家土地,孙家人咬牙切齿,愿为内应打开南门,请求黎将军率军进城为孙家做主,加之这书信上的笔迹确实是孙云越手书,黎雍没有任何理由不信。
不过黎雍这人和林均一样,遇事有个三思的习惯。
林均的三思,是想思考出完善之策将事情做成。而黎雍的三思,是确保自己不置于险地。两者之区别,相差甚远。
黎雍拿着书信反复思考,孙云越这人视土地财产犹如身家性命,在土地的问题上,孙云越不懂得迂回,曲线。
所以林均要夺取孙家土地,依照孙云越的性格,不可能乖乖献上的,必然会发生流血冲突。
现在如若当真如信中所述,林均已经夺取了孙家的土地,那很大可能性是孙云越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黎雍的内心,生出了一丝丝的怀疑。
不过多疑的人,一般情况下,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丝怀疑,就否定整个事件的可能性。
黎雍此刻有百分之八十意愿,相信这封书信内容为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觉得这封信件有诈。
又思考了一会儿,黎雍自己吓自己,又觉得这信件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假的了。
黎雍自己拿不定主意,便传令升帐,召大小将领来帅帐中议事,想让大家商量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一向缺席黎雍升帐的盛刀,今天却破天荒的来到了帅帐中,并且还将早上给黎雍送信的军士一并带来了。
黎雍正准备起身以示相迎,盛刀却抽出腰中弯刀,当堂一刀砍下了那军士的脑袋!
帅帐中诸将均是一惊,这盛刀将军在给谁示威呢?意欲何为啊!
黎雍皱起眉头,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了这个小霸王!
在自己帅帐中,当着自己的面,杀害任何一人,那都是没有把自己这个左将军放在眼里。
这明摆着是给自己示威呢!
有左将军账下其他将领看不下去,他们都是武夫,没有文官肚子里的那些弯弯道道,看不顺眼之时,当即拍案而起!
“大胆!现在是左将军升帐之时,岂容你在这里嚣张?”
军中升帐时刻,是讲究威严的时刻,就算平时将官们关系较好,可以随便乱开几句玩笑,但若在升帐之时不加收敛,仍然如平日那样自由散漫,那就大大触犯了军规,处死都是活该。
玩笑话都不能乱开,更何况当堂杀人?!
换句话说,黎雍此刻完全可以以盛刀藐视升帐为由,将盛刀立即处死,处死之后保证大军师盛天涯绝无可能有异言。
当然黎雍并不会利用这种死规律来处死盛刀,因为大军师盛天涯表面虽然不能说二话,但暗地里找个理由随便弄死自己,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盛刀也知道这点,所以他丝毫不惧怕冲撞了升帐,反而怒目瞪了旁边那些将领好几眼,令他们不敢再哔哔哔。
盛刀昂首挺胸,双手叉腰,大声对黎雍言道:“左将军可知本将为何要杀掉这名军士?”
黎雍内心大大不悦,但他怒气不溢于表,抬伸右手,示意盛刀继续说下去。
盛刀言道:“这名军士乃本将前军账下,有紧急军情,理当向本将汇报,但这名军士却直接越级向左将军汇报,是否当杀?”
原来盛刀气愤那名截获书信的军士,直接越过自己,将书信送到左将军账下,所以动了杀心。
而盛刀之所以来到黎雍账下杀人,是盛刀怀疑黎雍的手,已经越过自己,而直插前沿军士了。
指挥官越过下级,直接指挥下下级,这事军中常有的事情,但是盛刀并不认可这件事,甚至他更忌讳这件事,他认为这种方式是架空自己这个下级指挥官!
他决不容许任何人,有任何架空自己的可能!所以他杀人,当着上官的面杀人,其威慑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黎雍表面虽然云淡风轻,但内心已经相当愤怒!这盛刀生性暴躁,喜好杀人,早有耳闻。
大军师盛天涯百年之后,如若由盛刀继任大军师之位,那我月人群臣百官,岂不是整天都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甚至连自己都很有可能遭他毒手!
想到自己可能有生命危险,黎雍无法淡定,心中盘算必须想办法先下手为强,早一步除掉这个祸害,让他将来无法杀害自己!
为不招大军师盛天涯的记恨,黎雍认为只好动点脑子,借刀杀人了。
正好,现在龙川城孙家甘为内应的事情,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假的,不如由盛刀率军按照约定的时间率军冲杀,反正他是先锋大将,他不冲谁冲?
如果信件是真,则正好破龙川,夺取城寨,好事一桩,如果信件是假,南城门内有伏兵,则借刀杀人之策很有可能成功,也是好事。
左右都是好事,反正我黎雍不会亏!
想到这里,黎雍微微一笑,对诸将言道:“大家无须在意,此军士越级汇报,盛刀将军杀的好!就算盛刀将军不杀,本帅也会将此人处死,以正纪律!”
帐下诸将闻此一言,纷纷摇头,这左将军真的是太仁义了,这盛刀如此无礼,左将军也能看的下去。
有些将领互相看了一眼,又觉得只是这人是盛刀,所以左将军才如此宽容,若换着你我,恐怕咱们现在已经被祭献军旗了!
黎雍命盛刀坐下议事,盛刀见黎雍这么给面子,倒也不好意思如往常一样离去,只能坐在左首,参加此次高层决策会议。
黎雍命人将书信在几位重要将领中传阅,并且言道:“有了孙家做内应,咱们今晚就能拿下龙川,哈哈!”
黎雍怀疑这封书信有一半的可能性是假的,但他从未表露出来,所以此刻军中诸将看过信之后,见左将军如此言语,也丝毫没有怀疑信件真伪,纷纷请战。
“末将愿于今夜子时率军攻城,定然夺取龙川,献于左将军。”有一位将领按捺不住建功立业之心态,率先发言。
其余将领也觉得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也纷纷不甘心落于人后,立马言语跟进。
“咳咳!”
盛刀拍案而起,大声言道:“左将军可曾记得前日承诺之事!”
前日黎雍承诺让盛刀夺取‘先登’之军功,这时却假装不知,言道:“盛刀将军,什么承诺?”
盛刀道:“左将军说过,这先登之名,非本将莫属,加之此刻本将本就为先锋大将,今夜子时攻城之战,左将军岂能让与他人?”
黎雍故作为难,以退为进言道:“盛刀将军之勇猛,咱们月族人所共知,本帅担心打起仗来,盛刀将军过于勇猛,奋勇当先,假如盛刀将军有所折损,岂不是咱们月族一大遗憾?是故这次作战,还是让其他诸将前去比较好。”
黎雍这话儿虽然说的十分漂亮,但言外之意诸将都听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怕盛刀战死了,回去不好给大军师交代。
盛刀当然也能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但他更愿意相信,这事是黎雍,想将眼前先登之军功,让与他的嫡系将领,而不愿意交给自己。
盛刀喝道:“军中无戏言,左将军前日说过的话,今日又岂能反悔?左将军是说本将这个月族战神,徒有虚名,是一个花瓶,拔不动刀吗?”
拔不动刀这句话,盛刀本意是说自己不相信自己战力薄弱,会打不过林贼所属蝼蚁部队。
但黎雍却认为,这句话,结合盛刀的语境,可以有另一种解释。
那就是今日自己若不让盛刀率军出战,那盛刀就要对自己动刀子,有威胁兵变之意。
就算盛刀没有这个意思,他日在大军师盛天涯面前,也可以给他栽上这个意思。
反正今日军中诸将都听的清清楚楚,大军师若要调查,这军账之下的将领,全都是人证,有不少人还是大军师划拨给自己的兵呢,可不是忠心自己的嫡系。
黎雍估摸着差不多了,从案上拿过一支令旗,言道:“盛刀将军忠勇可嘉,本帅令你今夜子时,待龙川南门打开之时,率领本部,攻入龙川。”
盛刀这才心满意足,接过令旗,昂首挺胸的走出了黎雍的帅帐。
待盛刀走后,黎雍的嫡系将领,在黎雍面前抱怨,这盛刀如此狂妄,左将军何必给再他面子!还要把先登之军功让给他!是不是太软弱了!
黎雍则负手展露出威严,言道:“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多嘴,你们赶紧回营整顿军马,配合盛刀将军的行动。”
一些旁系将领,听到这话之后,纷纷觉得左将军对待盛刀将军真的是好的没有话说。
就连大军师盛天涯,安插在黎雍身边的亲信将领盛大海,也觉得确实如此,确实是好的没话说。
这一天,林均也没闲着,从军中抽调了一千精干勇士,拿好箭镞箭矢,让他们吃饱喝足,天黑之后便等上城墙,围着瓮城埋伏下第一轮箭雨。
林均又抽调了一千精干勇士,拿着林均收集破铜烂铁制造出来的新式武器,集结于瓮城城墙之后,待瓮城上第一轮箭雨发射完毕,便从内城冲入瓮城,对中计的敌军进行掩杀。
一切准备就绪,林均悄悄的登上南城楼,仰望着南边密密麻麻的帐篷,心中盘算,自己制造的新式武器,外加瓮城,一定会让月人吃一个大大的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