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不远处的绝美堰湖,竟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走动,那些弥漫在空中的五彩光尘像是受到了牵引,纷纷向他飞来,在他身周盘旋成了道漩涡,远看就如古时天际能看到的五彩银河。
就在瞳恍惚失神之时,从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略微沙哑的男声,“你真打算走近堰湖?那可不是一个好注意。”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顿时将神情恍惚的瞳拉回了现实。他猛的转身向后看去,随着他的动作那些围绕在他身周的光尘也四散飞开,不再绕着他旋转。
当瞳看到站在他身后几米开外的埃米尔时,脸色又是一阵突变。
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埃米尔,瞳却感觉不到埃米尔身上应有的威严气势,可他却依旧无比紧张的说道,“埃米尔陛下,怎么是你……”
埃米尔笑着,闲庭信步的走至瞳的身侧,淡然看着身前的堰湖,“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你发疯的狂奔,几乎惊动了所有巡逻的黑衣铁骑,我知道你在这也并不为奇。”
他这样说着,话锋却是突然一转,“不过,我到这来并不是因为你,而是这里,本就是我常来的地方。”
“这里?”瞳有些意外的指着眼前的堰湖问道。
“是的,”埃米尔原本的疲惫的神情,在此刻多彩的湖前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向着眼前堰湖中飘荡着的光尘略已颔首,说道,“你知道这些五彩的光尘都是什么吗?”
瞳茫然的看向湖心,那些五彩的光尘此刻正在湖面上不住升腾,犹如湖间的精灵。
“不知道。”
埃米尔嘴角微翘,似有笑意,却又透着说不尽的无奈,“他们,都是没有往生的灵魂。”
“灵魂?”
“是的,灵魂,”说着,埃米尔从怀中掏出一只卷烟,随手打了个响指在空中划出星星火花将其点燃。
随着烟雾升腾,躲在缭绕薄烟之后的埃米尔接着说,“你们圣徒的心中都是没有信仰的,你们只相信真相,信仰你们的所见。可在漠漠儿塔人心中,信仰就是一切,就是从出生到死亡唯一的理由。”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接着吐出更多的青灰色烟尘。埃米尔伸出手揽下一把五彩的光尘,将它们握在手中。
光尘没有实体,只是光,纯粹的光。
“它们,都是没有得到救赎的灵魂,找不到往生的方向。在这个乱世里,即便是最伟大的安拉,也无法拯救他所有的信徒。”说到这里,埃米尔猛的将手掌握紧,那些还在他手中的光尘就在这一刻透过他的指缝间隙悄然溜出。
“所以,他们需要我,需要我成为他们王。带给他们新的信仰,新的归宿……”
我站在原点从未远离,就像被时光遗忘,不老也不伤。
——零
埃米尔说完这一句话,就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倦怠之色在这一刻后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庞,他的眼皮再次耸拉起来,虚弱得就像沙漠中不堪重负的骆驼。
他摊开手掌,看看空无一物的掌心,像是在自语的说着,“你看,这个王,并不是那么好当。”
瞳此刻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比起埃米尔心中所想,以及肩上所担的重责,他自己的那点小小苦恼又算得了什么?他沉默着,苦苦思索,良久才开口说道,“陛下,你有哈里这样优秀的子嗣,已能帮你分担不少了……”
听到瞳的话,埃米尔反而苦笑,他摇着头,笑说,“多谢小友安慰,快要天亮了,你还不回去,可要让令屋中的如花美眷担心了。”
埃米尔半开玩笑的话,登时让瞳正色,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埃米尔口中的无奈。他抬头看了看渐渐隐去光彩的五彩光影,脸色大变,立刻向埃米尔敬礼告了声抱歉,就转身向着来时路跑去。
瞳来得匆匆,却得也匆匆,就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有的样子。
埃米尔看着瞳远去的身影,兀自笑着,“要是当年,我也能像他这般无忧无虑该是多好……”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说话,黑暗中传来嘎哈尔特有的尖锐嗓音,“陛下,帝室王家哪有这么多的如果,天家无情。”
对于嘎哈尔的声音,埃米尔并不意外,他自嘲的说,“爱卿,我就连想像一下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嘎哈尔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双手揣在怀中低着头,正正的说道。
埃米尔一声长叹,“爱卿,你就是这么刻板,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不能让我休息片刻?”
“陛下,您担负着漠漠儿塔人世代的希望。将帝国的版图扩至天涯海角,驱逐那些卑微的异兽都是您的义务,万勿懈怠……”
眼见嘎哈尔就要开始长篇大论,埃米尔立即举手制止了他,答应道,“我知道了,知道了,要是旁人看到你这般训诫我,定是不敢相信。”
“忠言逆耳,陛下。”
“我明白……”埃米尔点着头,望向嘎哈尔的眼神中尽是尊敬,“诺亚力奇出发了吗?”
见埃米尔问起,嘎哈尔微一躬身,应道,“是的,三王子已经率领黑衣铁骑出发了。”
埃米尔转过身背对堰湖,望向东城高山,说到,“那就好,希望能有收获。”
这时,嘎哈尔突然跪了下来,伏在地上,说到,“陛下,王位继承人的事情还请您尽快拿定注意。”
“怎么?”见嘎哈尔突然提及此事,埃米尔不免惊意,“是有人向你施压?”
“这倒不是,朝中能向奴才施压的人不多。只是王位继承人一直悬而未决,众王子为了王位继承权的争夺已经越发激烈。且不说哈里殿下和诺亚力奇殿下,仅是上一个月就有三位王子一位公主为此丢掉了性命。”嘎哈尔趴在地上,娓娓说着。
“成王一途,历来不就如此吗?”此刻埃米尔眼中尽剩冰寒,“当年,我杀光了所有的兄弟姐妹,还拥兵逼迫父王让位,不也是这么来的吗?”
听到埃米尔这样说,嘎哈尔却是反驳道,“陛下,今时不比往日,如今大陆局势动荡,帝国军在东部战场已经连连势利,十六王子和七王子都丧命战场,而八王子也险些死在西退的归途上。而那头游荡在城外废墟中的不明异兽,至今都还不知底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城外又新增这么多不明来历的母虫。您得为帝室留下足够多的血脉啊,陛下!”
埃米尔转过头,凝视着趴在地上的嘎哈尔,眼神中的光变得更是冰寒,“是先知让你这么说的吧?这么说,他已经站到老大那边了?”
嘎哈尔没有起身,却是摇头辩解,“我过来之前,确实见过先知,不过先知他并没有站到哈里殿下那边。这些话,只是我和先知不约而同的看法。”
埃米尔眼中的寒芒似放却收,他的双手自然的垂在大腿两侧,不由自主的握紧又松开。
此刻,嘎哈尔在他偷偷瞄向埃米尔的眼角余光中,已然看见了埃米尔下意识的动作,那是他满满的杀意。
可他却不得不说,就算是死,他也得说出来,这关乎着帝国的命脉。
沉静只是片刻,埃米尔转身不再看嘎哈尔。他微闭起眼,面向多彩的堰湖,忽的一声长叹,“罢了,朝堂中敢于说真话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若把你也杀了,就真没人敢对我说真话了。”
听到埃米尔的话,嘎哈尔竟有死里逃生之感,他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汗流浃背,重透衣衫。
“起来吧,册立继承人的事,我会考虑的。”说到此处,埃米尔睁开了眼,他再次转身望向还未站直身的嘎哈尔,冷冷的说,“你替我转告先知,王权不需要神权的干涉,我家的事,我自会处理,请他务必洁身自好。”
“若是哪天,我发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事情,”说到此,埃米尔眼中在一刻竟是精芒大盛,“给漠漠儿塔人换个信仰,也不是不可以!”
埃米尔说得平淡,但是确实杀意凛然,让刚刚准备站起的嘎哈尔再次深深俯下了身子,跪拜在埃米尔脚前,颤巍巍的答应道,“臣!一定转达。”
就在这时,天边最后的一抹五彩光芒也消失无踪,墨克城又迎来了它新的一天。
堰湖之上的五彩光尘也在此刻掩去了光华,沉寂到湖面之下。
埃米尔挥了挥手,就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然说道,“好了,回去吧,天亮了。城市,该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