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和我差不多聪明的人,不知是敌是友,你防着点。”怪物老哥晃着并不存在的脑门。
麟打了一个激灵。
“师哥明察秋毫,洞如观火,慧眼如炬,一语中的,”麟拱手道,“师哥之言入木三分,小弟佩服,五体投地!”
“咱们还讲什么客套,”青衣男子一手攀上麟的肩膀,“我看你看得清,是因为我只看你。我看别人看的准,也只是因为你在意。”
这谪仙一般的男子,与自己相识?
麟用尽全力勘察脑海,依然没有找到与眼前人有关的过往。
“真是尴尬,小弟愚钝得紧,不记事,”麟讪讪一笑,“请问师哥的名讳?”
青衣男子面上一怔。
“你,忘了我?”
一丝风,撩起青衣男子鬓角的发。
青衣男子抬头看了看麟疑惑的目光,又失落地垂下眼睫。
“罢了,那么久,我也记不清了。”
“哦,看我傻的,这不是和天铎哥哥对战的而不恋战的方壶师哥嘛。”麟拍了拍男子的肩膀。
男子仍是低着头。
“咱们重新认识如何?不管以前怎样,都是过去啦!”麟扬起嘴角,弯腰,看着垂头丧气的师哥的眼眉,“我是员峤山的姬麟,请多指教!”
“我是方壶山的何非朝。”男子拱了拱手。
“非朝师哥,你喜欢这松鼠,呃,银纹锦背花鼠,”麟将松鼠从肩头捧下,“可以捧在手心搓一搓揉一揉啊!”
“死性不改,看到美男子就迈不开腿,给你找个好去处,感谢我不?”麟用意念向松鼠的神智说。
松鼠全身一抖,小爪子死命抓着麟的拇指,就是不下来。
“哈哈,不是把你送人,看把你吓的。”麟拍了拍松鼠的小肩膀。
松鼠看着麟的眼睛,不像要把她卖了的样子,这才松爪。
何非朝接过松鼠,用脸颊轻蹭松鼠的毛发。
“我还捡过一只狸猫,非朝师哥看看,是不是奇珍动物?”麟把倚在自己腰边睡觉的海涌狸一把抱起。
海涌狸睁着惺忪的睡眼,向何非朝打了个哈欠。
“六道海涌狸,在动物奇珍榜上排名第三,可条件穿梭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是'缘‘的象征。”
何非朝睁大眼睛,惊喜道,眉梢终于扬了起来。
“二黑,来认朋友!”姬麟把狸猫像围巾一样,围在何非朝颈上。
“这海涌狸修炼年数不少,本应有神识的,”何非朝思考着,眼神一亮,拨开狸猫耳后的毛发,“封印在这!多亏了你,才能找着。”
“封印?”麟抱起狸猫,向狸猫耳后看去,毛下果然有很多细小复杂的咒文。“师哥会解吗?”
“麟妹妹,我不是无所不能的天仙,但我也是奇珍动物,”何非朝喃喃地说,发丝扫上麟的脸颊,“你也抱抱我吧。”
妹妹。
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划过麟的脑海。
自从变成男儿身,山上的人都称呼麟师弟,弟弟。
天铎哥哥,也没叫过我妹妹。
他如何得知?
故人…
“啊!”远方传来一声惨叫。
锦缎柳叶剑断成两半,残剑落地。
华姝!
麟运起神行千里,疯一样冲过去。
双手接住了从台上翩翩落下的身影。
白衣点点血迹如梅花,盛开在皑皑的雪地。
台上,是当初站在岱兴首座右位的男子,戊戎戈。他擦拭着浑铁虎牙枪,冰冷的眼神连一瞥都懒得施舍。
一旁,尹灏把伸出的双手缓缓撤了回去。
“晋级第三轮者:岱兴山,戊戎戈、龙天铎;蓬莱山,尹灏、罗羿;员峤山,华义川、姬麟。”场上报幕道。
“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华英成秀,阴阳聚生。”麟抱着华姝,轻轻念。
华姝颈旁伤口的血已止,伤口愈合速度几乎肉眼可见。
“第三轮在甲子台依次进行。”场上报幕声又起。
华姝逐渐醒转。
“第一场:戊戎戈对姬麟!”
“小师弟,放我下来罢。”华姝对麟道。
不知是因为报幕提到麟的名字,还是因为尹灏在身旁。
麟眼神一暗,没有把华姝放下,而是走到尹灏跟前。尹灏会意,伸出双手,接过华姝。
小师姐,待我为你争一口气。
“戊戎戈修为在元婴中期,小心。”何非朝不知何时到了旁边,附耳道。
“多谢师哥。”麟拍拍何非朝的肩。
“在下员峤山姬麟,师兄请。”
“岱兴山戊戎戈。”戊戎戈话语十分简洁,枪影闪出,枪尖已到麟眼前。
速度好快!
麟一个下腰,脚下向前急滑,从下方穿至另一边。
戊戎戈使出提枪二起脚、落步梨花扫。
同样是五虎断门枪法,使得十分干净利落。
转瞬之间数招已过。
麟急退,转身回马枪。枪尖厉光,逼得戊戎戈一个后空翻。
麟彼时左手从肩向背伸,背后剑匣弹开,紫色寒光芒闪过,单边一排月牙状倒钩的剑已被麟紧握在手中。
戊戎戈看见此剑,眼中寒光大盛,不由分说便出杀招,枪身带起寒风虎啸,台下观众不由用衣袖挡住四起的尘土。
麟一手枪一手剑,并无左支右绌之感,两手一长一短,一攻一守,配合似天衣无缝。
一时间,胜负难分。
戊戎戈低吼一声,浑铁虎牙枪突然银色光芒大盛。
麟感脚下顿时重如千钧,难以行动。
戊戎戈以枪指天,念起咒语。
“九霄玄荼,神雷风起;
赫赫天威,怒枪相引!”
麟仿佛看到了那日手持藏剑拂尘之人,百里乌云,雷电招来!
此刻十里之内,滚滚雷鸣,似山石的崩裂,似低沉的怒吼,似狂怒的雄狮,扑向猎物的之前的蓄力向后。
练功台外落地者为败,不能神行躲避,不能遁地。那就只能!
麟举枪剑向天。
“物换星移,荏苒光阴,
雷电风霜,还治其邻!”
一道闪着银花的雷柱随即劈下!
轰鸣!
无数火花爆出,半边练功台被炸得粉碎,大地上两道缝隙蔓延开来!
黑烟滚滚。
随着黑烟、乌云散去,练功台废墟处,现出一个乌黑的人影。
麟遍身血污,单膝跪地,枪与剑插在地下。抬头,一束血流,从发际汩汩流下。
“麟妹妹!”练功台下传来何非朝急切的喊声。
“掌门,请求停战!麟受伤了!”龙天铎抱拳向岱兴掌门道。
“不愧是杀神!”
“第一次看到杀神使出天雷!算是没白活!”
“这天雷要是劈在我身上,三条命也不够我受的!”
台下人熙熙攘攘,项背相望,声音此起彼伏。原是人群不觉之间已尽数围在戊戎戈与姬麟比武的练功台下。
“比武规定,倒下,出界,或者认输者算作…”
“还没有结束!”岱兴掌门一旁的弟子还没说完,姬麟便高声一朗,轻身支起半跪在地的膝盖,两肘分别倚着两边插在地下的刀与剑。
“现在,承受反噬动弹不得的人,是你。”麟看着对面唇色发白、牙齿紧咬的人,缓缓道。
“所以,该我了。”
麟挺起胸膛,双指竖,三指捏。
“阴阳相交,既景乃冈,
雨雪风雷,天地同狂!”
大地轰鸣震耳之声由远及近,只见先前没入地面的惊雷,和着滚红的岩浆和烧得通亮的泥土,从地下浮出那旋转着的巨圆的一边!
远远望去,如烈日徐升!
早在自己唤来的雷电与地面相交之时,戊戎戈就觉双足下似有电流上窜,酸麻抽搐,双脚如坠千钧,寸步不得行。本以为是雷电反噬,却原来是面前之人事先锁定了自己!
借力打力!戊戎戈心下一凛,面前之人的攻击,在自己呼唤天雷的时候,便已开始蓄积!
天雷与熔岩相融所成巨日仅露一角,便覆盖了整个练功台,滚滚热浪逼退了周围所有观战之人,人们纷纷跑到看台石阶后,来躲避炙热的熏烤。
“遇到枪鸣引天雷此等恐怖的招数,还能想到事先限制对手,并传导雷电之所,吸收雷电之力,转化雷电之能,集自然之变为己所用。”何非朝叹道,“麟妹妹,一别经年,你还是你。”
“这难道是,轩辕巨轮?”龙天铎回忆起幼时,在藏书阁无意间翻阅的史书。
“轩辕以神血为引,转乾坤之力,反折尤之孽海,载以巨轮,状如日初”…
龙天铎皱眉,一脸凝重。
“子莫惶惶,兵来将挡。
怒龙无悔,山海跌宕!”
麟最后一句念毕。
烈日倏然缩窄,分为两股金光,向插在地上那被烧灼得通透的刀剑涌去。
刀剑剧烈颤抖,两声尖啸同时响起。刀剑上方,分别幻化出双龙之幻影!
两束幻影进而缩成一道闪亮的白光,飞进戊戎戈的足跟。
“噗!”
一声闷响,白光所过,戊戎戈足跟小腿先是一阵酸麻,后血管爆裂,血花迸溅!
随着酸麻之感攀升至大腿,途而停流,胀痛益甚,一朵白与红色相兼的玫瑰自髋边绽放开来!
焦黑的肉渣随着黑血,从戊戎戈的足底渗出。戊戎戈的双足如同被这粘稠的墨水禁锢,陷入乌黑的泥窟。
“戊戎师兄,跟我的小师姐,华姝,道歉。”麟正视戊戎戈的眼睛,道。
“赛场如战场,胜王败寇,技不如人,则生死不论!”戊戎戈挺身道。
“原句奉还。”麟撅嘴,右手向上一挥,白光上升变作环,绕戊戎戈腰部极速旋转,所到之处血丝迸溅。光点停留在丹田旁,大小微缩若突遇强光的瞳孔般,然后,爆开!
声若滚雷,震耳欲聋!
戊戎戈腰周如钻眼的墨泉,汩汩漆流喷涌而出。
看台观战之人纷纷掩面。
“看着都疼…”台下的何非朝掩面道,“真是羡慕这个华姝妹子…”
“道歉。”麟对戊戎戈道。
“不。”戊戎戈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一字。
“麟,手下留情!”龙天铎看着台上的大师兄受苦,着实不忍,向麟喊道。
“我有分寸。不担心。”麟怂怂肩,再一抬手。
白光翻飞,位置攀升至戊戎戈的肩部,如烟花般爆开来。随着小石落水泠泠之声,无数星点带携着黑色瀑布流从其肩峰钻出,如顺流而下的赤白鲤鱼。
“认输吧,再下去轻则经脉尽断,重则魂飞魄散!”麟喊。
戊戎戈双唇紧闭。
剩余雷电已窜升到头部!
“止!”
麟双手捏诀,在戊戎戈头顶一拍。
雷电爆炸终止。
戊戎戈双目上视,显然已晕了过去。
神智清醒之前,没哼出一声痛;神智涣散之后,仍稳稳在地面,如松般挺立!
“是条汉子!”怪物老哥也不禁赞叹。
“岱兴掌门师尊,请带师哥下台疗伤!”麟面向掌门座处,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再不疗伤,当真会经脉尽断!”
“好吧,此场平局!”岱兴掌门挥了挥手。
众人唏嘘。
比试规则:倒下十声不起者为败,练功台外落地者为败,认输者为败。
麟起身,望着身后,在黑烟余波中矗立的身影。
只需一推。
麟伸手,作势要将戊戎戈推倒。
掌门岿然不动。
“掌门师尊,竟对门下弟子如此狠心!”
台下弟子议论纷纷。
麟叹了一口气,将戊戎戈扛到肩上,走到练功台边缘,将其立在场外。
应该是胜了。
“华英成秀,阴阳聚生!”麟轻念。
昏迷的人那紧蹙的眉头逐渐伸展,紧绷的面颊逐渐放松。
有什么自额头留下,模糊了麟自己的双眼。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