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阵风七级。”
“西南三里处有三处明礁，范围在五十米。”
“变了！西风六级。”
方五不仅要眼睛眺望船只前方海面，还要时刻感知风向以及看着桅杆横梁上的简易风速测量仪，一旦有新发现或则情况有变，都得随时用拴在另一侧的破喇叭往下喊话。
风实在是太大，整艘船冲进礁石湾后，荡起浪花阵阵，船弦溅起的海水都能飞过桅杆，要是不用喇叭喊话，走一趟礁石湾下来方五的嗓子都得哑一圈。
下船舱的门口位置还有一名水手，听见方五用喇叭喊话后，将相同的内容对着船舱里大声喊话，传给驾驶室里掌舵的船长。
“一副帆降到红线最低！”
“二副帆右转三刻度。”
“左弦注意！即将右转弯，放配重锚。”
船长的指令再从驾驶室里中转传出，收到指令的水手各自操作。
升帆降帆，起锚抛锚，协调有序，配合极为娴熟，没有一丝差错。
三桅海船仿佛海中游鱼，灵活自如地在丛丛礁石中穿梭。
“快看，看见幸运礁了，咋们就要通过礁石湾啦。”
掌着右弦配重锚的一个水手喊道，他那位置刚好能第一个看清最后一次转弯后的场景，一块超出两米多的大礁石，直愣愣地立在前方。
幸运礁，只要过了它，后面的海域便没有任和暗礁暗流，能通过礁石湾见着它，就是一艘船的幸运！
也是出海时的祈祷幸运的第一块礁石。
“喔！”
众人欢呼，虽然有方五犀利的眼睛观测情况和船长出神入化的操舟技艺，所有船员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礁石湾的变化无测，凶名实在是太响亮。
“这次返航又能大赚一笔咯。”
“哈哈，谁说不是呢，再有两趟，咋就给儿子凑够娶媳妇儿的钱了。”
“那你可得快点儿，听说老张家的门槛都快踢烂了，小心儿媳被嫁到别家去。”
“我看谁敢！我老王家跟老张都说好的事，何况两个小辈还是青梅竹马的，早就看对眼了。”
“哈哈。”
幸运礁就在一里之外！
过了它，就是新的篇章。
“注意正东方！！！”
“两里外有情况！！！”
方五在桅杆上疯狂大喊，提醒欢呼中的众人看向东方海面。
“鲨鱼！”
“怎么会碰上这玩意儿！”
“外海才有的啊！怎么跑到礁石湾里面来了？”
水手们聚在船舷边，瞬间咋呼开来，到外海渔猎最怕的就是碰上鲨鱼，吊在船只后面，不等到饱餐一顿就不会离开！
“希望不要是剑吻鲨！”
“闭嘴！你这乌鸦嘴，瞎说呢！”
“对对对。”
三只露出海面的巨大背鳍快速移动，很快便游到距船只不到一里的海面，这是方五已经可以看清海面下的黑影。
极其庞大的身躯，身体前方却是细锐较长的淡影。
外骨骼如剑如枪，无坚不摧，所有船只闻之色变的剑吻鲨。
“剑吻鲨！”
方五用力大喊，随后极其迅速地从桅杆上滑下甲板，他可不敢再待在二十米高的桅杆，剑吻鲨袭来了啊！
“真是剑吻鲨。”
“槽！刚刚是谁乌鸦嘴！”
“快通知船长。”
“快抛锚！”
“快回船舱准备抢修！”
“方五，你小子干嘛去，还不快下舱，去栏杆干嘛？”
“快快快。”
所有人都往船舱里跑去，老一辈应付剑吻鲨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堵住被剑吻鲨撞出来的洞口，船只又停下静止不动，等到它耐心消失，只要找不到猎物便会离开。
方五却是没有同他们一道，他是知道老一辈应对剑吻鲨的方法的，但那是只有一头剑吻鲨的情况！
像个海龟一样，只要它奈何不了你，最后就会放弃。
极其被动不作为的方法。
但眼下可是有三头剑吻鲨！
只要用脑子想一下就能知道，他们的三桅木船根本扛不住。
船尾右侧下方的逃生小木舟？
方五根本不考虑。
真到了大船破碎，舟毁人亡的时候，小木舟和破木板没有区别，根本逃不掉剑吻鲨的捕猎。
除非…
在此刻便立马抢下小木舟逃离。
过了幸运礁不过两里距离便是海岸，小舟划过这段距离的时间正好有大舟作为诱饵，时间足够了！
真能那么做吗？
方五的脑海浮现出船长的笑容，刘四刘大叔对他的照顾，还有其他船员与他的点点滴滴。
他做不到！
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他和别人有一些不一样。
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他却不知道。
在船舷，左手扶栏，右手握枪。
虽是三齿的鱼叉，但背影在刘四看来，就是顶天立地的长枪。
“好小子！”
好一番少年侠气！
看得刘四心血澎湃，小小少年就敢如此，他刘老四不过四十出头，又能有何惧？
“刘大叔，你敢和我一道吗？”
“有什么敢不敢，等我过来。”
“哥两个，敢来的都跟上！”
刘四往舱里喊过一声，便操起一旁的叉子登上甲板，在方五一旁站下，另外又有三人从船舱走出，最后五人站在船舷栏杆处，静看剑吻鲨的背鳍游近。
深蓝色海水。
背鳍之下却漆黑如墨，三四十米长的黑影猛地冲向海船。
嘭嘭嘭！
三头剑吻鲨那长达五米的粗壮如剑的骨头，划破纸张一般轻松地洞穿海船木质外壳，头尾摆动，洞口炸裂，溅起无数块大大小小的破烂模板。
“啊！”
“快救人！”
“先堵住洞口。”
“救不活，先堵洞口！”
“进水啦。”
船舱里一片混乱。
方五管不了船舱之内发生了什么事，在剑吻鲨摆尾时整艘船已经被升高数尺，同时在空中还往剑吻鲨这一边倾斜。
“就是现在！”
“扔锚。”
三道沉重无比的配重锚快速往下方坠落，带着铁锁嗤喇嗤喇的声音，正好扎在其中一头剑吻鲨的背上。
本身不算太锋锐的配重锚却是有着极大的速度和力量，虽然其中两个配重锚砸在剑吻鲨背上却只是划过其光滑厚实的皮肤，但还有一个配重锚直接洞穿剑吻鲨背部，皮开肉绽，破开一个大洞！
吃痛之下剑吻鲨疯狂晃动，通过配重锚的锁链拉扯得海船也在摇摆，竟然有倾覆的迹象！
“快砍断固定配重锚的木桩！”
“绞回没中的两个配重锚！”
“快！”
后来的三个人赶紧行动，一人砍桩，两人绞动没中的配重锚锁链。
“我先上！”
方五一马当先，直接翻过木质栏杆，双手高举鱼叉向翻滚中的剑吻鲨跃下。
嗤！
一声轻响。
鱼叉刺穿剑吻鲨背部，死死地钉在里面，方五紧紧抓住鱼叉。
剑吻鲨剧烈晃动，挂在背部的方五被甩得天翻地覆，却就是不会被甩出去。
等到剑吻鲨的挣扎有一丝平缓，方五右手立马摸出缠在腰后的三尺短剑，用力刺穿剑吻鲨表皮，猛地划拉！
噗。
仿佛衣服撕裂，一道三尺深的伤口外翻出来，足有两尺深的白色油脂，只有底部不足一尺深的血肉血液喷涌！
在剑吻鲨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剑捅进伤口，这次插得更深，涌出的血液更加地快速。
海面倒映着血红！
剑吻鲨挣扎，钻入海底，又冲出海面，方五始终抓紧鱼叉，不时便给剑吻鲨添一新伤。
良久，剑吻鲨失去力道，肚皮露白地浮在海面。
方五从海面下浮出水面，四周看去，竟然离海船已有五百多米远，整个海面都已被血液染红。
另一个方向，一头剑吻鲨正在剧烈挣扎，红色的血水不时往天上飞溅。
那应该是刘大叔在与它生死相搏吧，方五想到，随后往海船一边游去，趁着机会好好地恢复体力。
最后一头剑吻鲨却没有逃离，反而更加地疯狂冲撞海船，虽然海船已经破烂不堪，但只有一头剑吻鲨的攻击，船舱里面的人还是勉强堵住了所有破洞。
虽然船只已经沉入海面一大截，但终归没有彻底沉没。
船舷边的人已经不止先前的几人，包括船长在内，有二十来人人隔着栏杆看着海面，这已经是整艘船一半的人了。
隔着还很远，方五便给船上人员挥手，示意他们从另一侧放下吊索接引他上去。
到了船上方五才发现为什么这头剑吻鲨疯狂撞击船只，而船上的人居然只是看着。
船上的配重锚一个不剩！
“这侧的两个配重锚击中了第二头剑吻鲨，老四跳下去了，因为船只非常不稳，另一侧剩下的配重锚只能给拆掉。”船长在一旁说道。
你不能把这头剑吻鲨引导另一侧去吗？
“没人驱赶这头剑吻鲨吗？”
“船壳哪里还能再禁得住撞击？”
方五皱着眉头，平时也不老实巴交，整天匪里匪气的一群人，怎么这种关头还如此畏畏缩缩。
众人讪讪苦涩，扭头不敢看他。
船长满面羞愧，说道：“最后这头剑吻鲨发狂，大伙都没信心能跳上去，只能等它自己离开了。”
“是啊，你看，用力投下去的鱼叉没有一个刺穿鲨鱼皮。”
“再等一下吧，老四也快回来了。”
“咋们这船还能撑住呢！”
方五平静地看着相处这么久的众人，此刻却感觉极为陌生，本来带头搏杀剑吻鲨，心中念着的是所有人的安危。
但没想到到最后只有刘四刘大叔一个人能够与他并肩而战。
“我去。”
方五抓起倒置在甲板上的一把鱼叉，重新插好腰后短剑。
不杀剑吻鲨，船只一定会解体！
漂浮在海面时便真的无力回天了，只能挨个沦为剑吻鲨的食物。
这一次，我只为自己而活。
命与运，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越过栏杆，高高跃起，方五眼神坚定肃穆。
不成功便成仁！
众人望去，方五恰好与太阳重合，一闪而过，刺眼的光线让他们睁不开眼。
咚！
这一头剑吻鲨却没有在原地挣扎，而是疯狂摆动潜入海下，背鳍划破海面，载着方五极速向外海驶去。
血，蔓延。
刘四爬上破船之时，只能遥遥看见将要消失的背鳍，仿佛有一个少年不停地挥剑。
环顾四周，没有人敢与刘四对视，刘四冷哼一声，为方五这个少年惋惜，其他人真的废物！
海船破烂不堪，众人贪生怕死是不可能回头往返的。
双手抱拳，刘四对着方五远去的方向郑重一揖，
“走好。”
解下船尾小舟，划着单浆。
刘四独自一人往外海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