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王府。
桓夕仍静静赏月,而颖玥早已不知何时离去了。
袖袍被风吹得鼓起,他从袖里抽出书信,骨节分明的手在墨迹上缓缓划过,纸张纷纷扬扬,飘落池中,变做水色,消失无踪。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而今红妆褪尽,早已不可挽回。
“本想与你……你又行色匆匆。”手微动,推转轮椅,庭中静寂月色已与他无关了。
……
拐角书房,兰玉掩醫,翻页的沙沙声,止不住寻找的脚步。
翻遍所有,也没能找到。
满室书册林立,卷帙浩繁,仍不可窥其一隅。
忙碌的身影一顿,手中动作微停,他听到某种奇怪的声音,窸窸窣窣,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是来自……
绿色的微小东西漫过书架,再逐渐聚集到空中,四周清晰了些。
善于夜里视物的眼睛在接触到那东西的一瞬,瞳孔剧烈收缩,胸膛起伏,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快要脱口而出,他却发不了声,惊惧地发现,一起都来不及了。
幽绿包裹起陌生的人形,直到透不出其他颜色,疾风一旋,连残影都不曾遗下。
“想要探知真相,不如亲自来拿。”黑暗中不知什么人,对着空中抛下一句话,满室堆叠的书卷又自发回到原位了。
衣袂破空的声音,突兀地表达自己的不满,闯入者轻哼了声,又潜入黑夜了。
“如此轻易就闯进来,王府的守备也不容易。”随意抽出书架上的书,轻轻一抖,绿色小点落于地上,渐渐熄灭了。
“麻烦到手。”手中蒿草有一瞬没一瞬地轻打手心,不禁心生无趣。
“既然不满,何必要揽这份苦差。”身着玄衣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对着门内叹了一句。
“你是不知道,我真的很怕这些绿色的虫子。”忍玉皱紧了苦瓜似的脸,虽然,这些虫子寿命不过一夕,但那种痛痒的感觉,还在心头徘徊不去。
“人都走了,我们也可以下去休息了。”越漠摇了摇头,不甚感兴趣地站起身来。
“你才来,就要离开,不会觉得有负王爷所托吗?”夜里寂静,只留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怎么都觉得一股凉飕飕的寒意直蹿心头。
“你这倒提醒了我,如果不是你帮倒忙,我也不至于出现在这里。”越漠脚步一停,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心中愤愤不平。
“唉,你也就别戳我脊梁骨了,咱们半斤八两,不知谁讹传的消息,我们夕王府哪有什么宝物!要怪也要怪那等小人。”忍玉丝毫没有自惭的自觉,话里话外,别有深意地试探另一个人的心思。
“哼,你别马虎,殿下自有计较。”越漠心思无他,事无定论,无从判断真假。
“但是,丑时已然过了。”忍玉突然镇定下来,视线与门外越漠心照不宣地交汇。
……
城郊,舒华阁,过道最里一间房传来争执的声音。
“我已经重申了无数次,不是我做的。”一地碎瓷,墙上字画被剥落下来,露出潜藏的暗格。男子仰躺在一张折椅上,对满地狼藉不以为意。
“我早就讲过,谁都不能将这里的东西带走。现在,你作何解释?”颖玥指尖拂过暗格边缘,上面还有残留的火折印,显然盗者是有备而来。若非监守自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悬疑事件越来越多了。也不能怪我,你为何不想想,万一问题在你身上呢!你最近,出现得太过频繁,连我都怀疑,是否有人冒充。”薰墨把手枕在后脑勺,思考着,眼神在她身上流连,风尘仆仆,真是忙碌!
看着这个懒散不羁的人,颖玥一时无语,把希望寄托在此人身上,是在考验她的耐性。
“你又在走神!!!你是不是又后悔了?”这种毫不掩饰的、怀疑的目光,他看到过多少次了,心里更不舒服了。
“可能。是谁向我保证,说不会让我失望,现在无所事事的人是谁?”颖玥目光一凛,有意激怒他,开口便直戳痛脚。
“我会完成我的承诺,直到计划实现,我期望这天的到来,可是,你似乎,太着急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相比之下,现在发生的事根本无关痛痒。
“……”她无声地,轻笑了下。所遇到的每个人,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晦气写在脸上吗?这真是不祥的预感。
“再下去,我怕你……”薰墨眼神一敛,其中语义不需要他言明过多。
“会死无葬身之地?”可那也要等到她击倒所谓的顶峰,完成微薄的心愿。
“从我选择这条路开始,就不计后果了,你既然担心,就要早点脱身,否则……”她把暗格推回原位,做了个巧妙的手势,事物回归原位,而遗失的东西,已没有寻回的意义了。
普通人触之则猝亡,而遇火即销,这种不同寻常的毒本为秘传,随着某些人的复出,秘密已不再神秘。
“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要陷害什么人吗?”拙劣却有效的手段,百试不爽,“你做的事情太出格,某些人终于把矛头对准你了。”
天际昏暗,注定灾厄临身。
他无所谓地想。道阻且长,不可避免的伤亡。只是,身入局中,谁又曾无辜?!
“我现在是很担心你,师门至毒,流落民间,不知要搅乱多少浑水。”前行的道路上又多了层阻碍。
“不会有人知道你的出身吧,毕竟……该死的都不在了。另外那个人,无足轻重。”薰墨气定神闲,心中并无太多忧虑。她昨日回了岁旸谷,想必该销毁的都不存了。
“你说错了吧,一直以来,那个人就跟我们形影相随,名为关心,实为监视。”其实想来,季昕是多么厉害的一个人,年少不曾走过平静的光阴,师尊的教诲,师兄弟间的明争暗斗,怎么看,他都像旁观者,却又巧妙地缓解各中矛盾。
“连你也这么说,他不是一直待你不错?”脑海里搜刮了一番,季昕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她看着薰墨一幅没怎么用心听话的神情,蹙了下眉。季昕没想到的,她也没想到,看起来优柔寡断的人下起手来可以这么决绝,被剑气震伤的手臂还在发痛,虽然他面部表情平平,但是心中芥蒂已经形成了。
“事实上,这间店的老板是焉亓,再怎么查,也没人能查到你我头上,最多,只能认为我们是在密谋罢了。”这有什么关系,来这的人,都目地不纯。
舒华阁,外表与一般书坊无异,所贩者,不限于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消息秘闻,形形色色。若想交易,需得遵从规则,即时身份显赫。正是需求,赋予了特权。
“某些人想要惹事生非,那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不劳而获这种事,也太不符合此地的风气了。”话虽如此,不见得颖玥会在这件事上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