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洛兰得知了头倾的秘密,她就恨透了克尔恶,:厌恶与日俱增,她带着这种感情入睡,又带着这种感信能;这让她整日圈梦不断。最近这些日子,她对他的态腹很不准然,很冷淡,当她见到克尔恩的时候,几乎要骂他“凶手”了。
“克尔恩,这个凶手!”当实验室里只剩下她和头颅时,洛兰忍不住说道,“我要去告发他……我要大声疾呼,公开他的罪状,我如果不揭穿他那偷来的荣誉,不把他的一切恶行公开出来,我就不能安心,不能原谅自己!”
“嘘!……安静些,”陶威尔劝洛兰说,“我跟你说过,我早就不想复仇了。假如你因为正义感而渴望揭穿他,我也不会劝阻你……不过,请你别那么性急,拜托你等到我们的实验结束了再行动。要知道,现在我也需要克尔恩,正像他需要我一样。毕竟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了,已经开始的工作总该做完才好。”
工作室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洛兰赶紧把龙头关上,拿一本书坐下来,不过情绪还是愤愤不平的,陶威尔的头颅下了眼皮,看起来像在沉睡。
克尔恩教授走了进来,疑神疑鬼地看了洛兰一眼:“你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一切都好吗?”
“不……没有什么……一切正常……我是因为家里的事有点儿焦虑……”
“让我看看你的脉搏……”
洛兰勉强伸过手去。
“脉搏快了……这是神经紧张的缘故……这工作确实会让人神经紧张。不过我对你很满意,我准备给你加倍的薪水。”
“我不需要,谢谢你。”
“你不需要?谁不需要钱?你不是还要养家吗?”
洛兰没有回答。
“听我说,现在我们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我们要把陶威尔教授的头颅搬到实验室后面那间屋子去……是暂时的,我的同事,暂时的。你没有睡着吧?”说完,他转向头颅,说:“这里明天有两具尸体要送来,我们要用这两具死尸做成一对完美的会说话的头,我们还要表演给大家看,是时候公开我们的成果了!”
克尔恩又试探地看了洛兰一眼。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敌意,洛兰努力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提出一个随便想到的问题:“明天送来的是谁的尸体?”
“这我不知道,谁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现在还不是尸体,他们还是健康的活人,我需要这样的头颅。可是死亡在等待着他们,他们死后最多一个钟头就要被送到这儿来,放在解剖台上,后面的事我都会料理好的。”
洛兰禁不住用吃惊的眼神瞪着克尔恩,瞪得他一时有点儿狼狈,不过他马上又哈哈大笑起来:“很简单,我不过是在停尸房里预订了两具新鲜的尸体罢了。你瞧,在大城市里每天总会有人死于交通事故、建筑工地事故和各种意外。这些热爱生命、精力充沛、身体健壮的人,明天早上起床后,像往常一样穿衣、吃饭、上班,可事实上却走向了自己逃脱不掉的死亡。”
克尔恩教授从来没有这样跟洛兰说过话。另外,早
如其来的慷慨又是从哪儿来的呢?还要加倍给她薪水……
“他想讨好我,收买我,”洛兰想,“他大概是怀疑我已经猜到了,甚至知道了许多事情吧。可是他收买不了我的。”
第二天早上,克尔恩的解剖台上果然躺着两具尺体。
这两个用作公开展览的头颅,是不应该知道陶威尔教授头颅的存在的,因此克尔恩才将陶威尔的头颅事先搬到隔壁房间里去。
男尸是一个30来岁、死于交通事故的工人。他强壮的身体已被压坏,那半睁的、玻璃一样呆板的眼睛里,凝聚着恐惧的神情。
克尔恩教授、洛兰和约翰穿着白色的医师服在给尸体做解剖。
“另外还有几具尸体,”克尔恩说道,“有一个是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的工人,我想他的脑子可能由于剧烈震动而损坏了;另外我还看了几具服毒自杀的尸体,后来觉得这个小伙子的尸体似乎最合适,还有那具女尸……是一个歌女。”他用下巴朝那具女尸示意了一下。女尸有着一张漂亮可是已经萎缩的脸,脸上还有精心化妆的痕迹。她的面部表情是安详的,只有略微抬起的眉毛和半张着的嘴还显示着一种孩子般的惊讶神情。
“酒吧间的歌女。几个喝醉的流氓打架时枪走火了,子弹正好击中她心脏,瞧见没有?故意打可能都打不了这么准。”克尔恩的操作又快又稳又准,很快就把两颗头颅从身体上割了下来,并让约翰把尸体搬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两颗头颅就被放在两张高高的小桌子上了,喉管、颈动脉里都通上了管子。
克尔恩愉快而兴奋,他庆祝胜利的时刻就要来到了,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成功。
克尔恩将在学会里举行展览会和报告会,并邀请科学界的知名人士参加。报纸上事先登了报道,赞扬克示意救按位天才科学家。一些杂志还刊出了他的照片,说克尔恩教授的演讲以及他使死人头颅复活的惊人实验对全世界科学界都有极其重大的意义。
克尔恩吹着口哨,洗干净了手,一边抽雪茄,一边得意地看着他面前的两颗头颅。
“哈哈!只要拧开龙头……死人就复活了。怎么样,小姐?你来吧!请把三个龙头全拧开,那个大缸里是压缩空气,不是毒药,哈哈哈……”
对洛兰来说,这早就不是新鲜事了,可她出于一种几乎是不自觉的绞猜本能,并没有露出破绽。
克尔恩突然皱起眉毛,一脸严肃的样子走到洛兰跟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可是,陶威尔教授那个空气龙头,我请你千万不要打开。他的……声带受了伤……”
觉察到洛兰不信任的目光后,他怒气冲冲地补充说:“不管怎样……我不许你开,你要是不想惹麻烦,就乖乖地给我听话!”
说完,他又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拖着长音叫道:“那么——我们开始吧!”
洛兰拧开了龙头。
先出现生命迹象的是那个工人的头,它的眼皮隐约可群地抖动了一下,瞳孔变得透明了。
“有血液循环,一切都进行得挺好……”
头颅的目光突然转了方向,转到有亮光的窗口,它的知觉慢慢地恢复了。
“活了!”克尔恩欢呼道,“加强气流!”
洛兰把龙头开大了一点。
空气在头颅的喉咙里嘶嘶地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我这是在哪儿呀?”头颜口齿不清地问道。
“在医院里,朋友。”克尔恩说。
“医院?”头颅东张西望了一阵,又垂下眼睛朝下看了看,发现下面空荡荡的,“我的腿呢?我的胳膊呢?我的身体呢?“我的乖乖,你的身体被压得粉碎,只有脑袋保住了,所以我不得不把你的身子切掉。”
“这怎么可以?不行,我不同意!这叫什么手术?我这个样子还怎么活着?我还怎么去赚钱?不行,我不同意!”他又强调了一遍。
他说话的口音,他那晒得勘黑、长着雀斑的脸,他头发的样式,他天真的蓝眼睛,全部说明了他是一个乡下人。
贫穷使他背井离乡,城市却压碎了他健康的身体。
“也许能弄到点儿救济金吧?……那个人在哪儿?”他暮地想到了什么,眼睛也睁大了。
“哪个人?”
“就是那个……撞了我的那个人……那边有一辆电车,那边又有一辆,这边还有一辆汽车,他直冲着朝我撞过来……”
“你放心,他会受到处罚的,车牌号记下来了,是
4711。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克尔恩教授问道。
“我吗?我叫托马,托马·布什。”
“托马……你以后什么也不会缺少,你不会挨饿,不会受冻,不会口渴,也不会让人赶出去,放心好了。”“怎么讲?你是白养活我?还是要拿我到市场上去给人瞧,卖钱?”
“瞧是要让人家瞧的,可不是在市场上,而是给科学家们瞧。好吧,现在你休息一下吧!”说话的同时,克尔恩把略带担心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女性头颅,“这位女士不知有什么事,让人等了那么久。”
“这是什么,也是一个没有身子的脑袋吗?”托马问道。
“你没看错,为了不让你寂寞,我们特别给你请了一位小姐来做伴……洛兰,请你把空气龙头关上,省得他多嘴碍事。”克尔恩从那个女性头颅的鼻子里取出了体温表。
“体温比尸体的温度高,可与正常的体温相比还是偏低,苏醒得很慢……”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女人的头颅一直没有苏醒。克尔恩开始不安地在实验室里来回镀步,还不住地抬头看表。
托马的头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嘴唇无声地禽动着。
最后,克尔恩走到女人的头颅跟前,仔细地检查从头佛上接出的各种管子。
“啊哈,原来是这样!”他指着通到颈动脉里的橡胶管子未端的玻璃管口叫道,“这根管子太细了,所以血液循环进行得很慢。换根粗一点儿的管子!”
克尔恩换了管子,几分钟之后,头颅就活了过来。
柏丽克——这个女人的名字——的头在复活的时候,反应比较强烈。当她终于醒过来、能说话的时候,她开始撕心裂肺地叫喊,大声央求他们还是把她弄死的好,别让她变成这样的怪物。
过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了一些,轻声问道:“我虽然没有什么学问,可是我知道头没有身子是不能活的。你们说把我的头复活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是奇迹还是魔术?”“两样都不是。这是科学的成就。”
“要是你的科学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那它一定也能创造其他的奇迹,你给我另安一个身子吧!子弹把我的身子打了一个窟醒……可是有不少女孩子是对准自己的额角开枪的。你把她们的身体切下来,把我的头装上就行了。不过,请你事先让我看看,一定要挑一个美丽的身体。像现在这样,可不成……”
“洛兰,你的工作增加了,”克尔恩笑着说,“你的薪水也会跟着增加。我先走了。”
他看了看表,走到洛兰身边耳语道:“当着他们的面……”他用眼睛瞪着那两个头颅说,“陶威尔教授的事,一个字也不许提!”
等克尔恩离开了实验室,洛兰马上跑去探望陶威尔教授的头颅。
陶威尔忧郁地望着她,嘴角上挂着苦笑。
“可怜的人……”洛兰低声念叨,“不过,很快你就可以报仇了!”
头颅使了个眼色,洛兰拧开了空气龙头。
“快把实验结果跟我说说吧!”头颅无力地笑着,嘶哑地说。
托马和柏丽克的头比陶威尔的头更难习惯它们的新生活。陶威尔的头现在还做着他从前所感兴趣的那些科研工作。而托马和柏丽克是头脑简单的人,没有了身体,他们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很快就怨声载道了。
“这也叫生活?”托马不满地说,“像个树桩子似的一动也不动地待着,整天对着墙,连墙上的窟限儿全看遍了……这两个“科学的俘虏”(克尔恩这样谈谐地称呼他们)愤恨的情绪使克尔恩非常担心,怕他们在展览的日子来到之前就会由于忧愁而萎缩。于是,他开始干方百计地设法让他们快乐。
他先是弄来一套放映机,让洛兰和约翰给他们放电影看。
托马特别喜欢看卓别林和蒙提·朋克斯的滑稽电影,这让他暂时忘记了肢体不全的痛苦,他的喉哦里甚至发出了类似笑声的声音,眼睛里笑得流出了眼泪。
屏幕上映出了农场画面:一个小姑娘在牛棚前喂小牛,一个健壮的青年农妇在挤牛奶,同时用胳膊肘赶走试图把嘴靠近母牛**的小牛。一只毛算聋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跑过来,狗后面出现了农场主人的身影,他手拉着缓绳,牵着一匹马。
这时,不知为何,托马突然用异常尖厉的假噪子哮叫了一声,紧接着大喊:“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在放映机旁边忙着的约翰没有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停止放映!”洛兰叫道,她赶紧打开了电灯,颜色变浅的画面又闪烁了一会儿,最终消失了。
洛兰看到托马眼睛里出现了泪水,可这明显已经不是笑出来的眼泪。他的圆脸上显出一副怪相,就像一个被人欺侮的小孩子,撇着嘴说:“就跟我们那儿……跟我们村子里一样……牛呀……狗呀……完蛋了,现在全完蛋了!”他硬咽起来。
洛兰选了另一部电影,关上灯再次开始放映,可是托马已经完全没有心情看电影了,他垂下眼皮想着自己的心事。
屏幕上灯火辉煌的舞会场面又让柏丽克伤心起来,那些漂亮女人的华丽服装刺痛了她:“不要……我不要看别人是怎样生活的!”
放映机被拿了出去。
收音机给他们带来的快乐比较长一些,音乐使他们两人都很激动,尤其是那些交际舞的音乐旋律。
“天哪,这支舞曲我从前跳得多带劲啊!”柏丽克有一次流着眼泪这样叫道,洛兰又不得不给他们另换一种娱乐方式了。
柏丽克调皮任性,她时时刻刻要照镜子,想出各种新式的发型,要洛兰给她画眼影、擦粉、抹口红,对化妆一窍不通、动作笨拙的洛兰经常惹她生气。
“你难道看不出来,”柏丽克的头生气地说,“右边那只眼睛画得比左眼黑吗?请把镜子拿高一点儿!”
她还要洛兰给她拿时装杂志和衣服料子来,还一定要把衣料围在放置她头颅的那张小桌子上。
渐渐地,她的行为简直发展到了古怪的程度,她突然莫名其妙地羞涩地说她不能跟男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夜里请用屏风给我挡上,哪怕拿一本书来给我挡一挡也好啊!”
洛兰就用一本打开的大书做成了一道“屏风”,把它故在玻璃板上,柏丽克头颅的旁边。
托马和柏丽克两人偶尔还会唱一段二重唱,不过虚弱的声带一点儿也不听使唤,他们的合唱非常难听。
“我可怜的嗓子……你要是能听见我从前的歌声该多啊!”柏丽克说道,她伤心地皱起了眉毛。
夜里,关于死后的噩梦折磨着柏丽克。她仿佛看见地狱中的火焰,看见她罪擎深重的身体在一只巨大的煎锅里受着煎熬。
柏丽克吓得醒了过来,牙齿直打战,呼吸也困难起来。
是的,她明显感到了窒息。她受到刺激的大脑需要加强氧气的气流,可是她已丧失了心脏——那个活的发动机,那个调节着全身器官所需要的血液供应的发动机。她想叫唤,想叫醒在他们房间里值班的约翰。但是,他们的呼唤已经让约翰烦透了,他为了安安静静地睡上几小时,违反克尔恩教授的要求,关上了头颅的空气龙头。柏丽克像从水里捞出来的鱼那样,张开嘴想叫喊,却发不出声音……
托马也睡得很不好,可是煎熬着他的不是地狱的噩梦,而是人世间的愁苦。他离开家乡,丢下了他所热爱的一切,带着一袋甜饼和一个理想上路,这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他打算在城里挣几个钱回家买一块地,那时他就可以跟美丽健壮的姑娘乔结婚了……啊,那时她的父亲就不会反对他们的婚事了!
现在什么都完了……在这恐怖监狱的白墙上,他看见了农场,看见了那个那么像乔的健壮快乐的女人在挤牛奶。代替自己的是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男人,而自己的脑袋却像稻草人那样竖在木桩上。他那有力的手、健康的身体哪儿去了?托马咬着牙,终于,绝望让他低声哭泣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玻璃板上。
“这是什么?”洛兰早上整理房间的时候诧异地问道,“这水是哪儿来的?”
虽然约翰早已把空气龙头打开了,但托马并没有回答。
他忧郁地、充满敌意地看了洛兰一眼,等她向柏丽克的头那边走去时,他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背后小声嘀咕:“凶手!”他已经忘了那个把他轧死的汽车司机,他把全部愤怒都投射到了他周围的人身上。
“你说什么,托马?”洛兰回过身来,把头转向他问。
可是托马的嘴唇又紧紧地闭了起来,望着她,眼里含着露骨的愤恨。
洛兰想好好地问问托马,这种坏情绪是怎么出现的,可是柏丽克的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劳驾,请你挠一挠我右边鼻子这里。什么事都要别人帮忙,真是可怕……上面有没有小脓包?怎么这么痒?请你给我一面镜子。”
洛兰把镜子拿到柏丽克的面前。
“朝右转一点儿,我看不到,再转一点儿……行了。是有一个红块,用面霜按摩按摩也许有用吧?”
洛兰耐心地用面霜给她按摩了一阵。
“行了,现在请给我拍点儿粉,谢谢你……洛兰,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你一件事……”
“请说吧。”
“请你告诉我,一个罪擎深重的人忏悔过之后,又重新犯了罪……这样的人可以得到宽恕吗?”
“当然可以。”洛兰认真地回答。
“我非常害怕地狱……”柏丽克老实说道。
接着柏丽克的头就像一个垂死的人那样把眼珠向上翻去,可紧接着她又把眼珠放下来叫道:“你的衣服真特别啊!这是最新的款式吗?你好些日子没有拿时装杂志给我看了!”她的思想又回到了人世间的兴趣上了。
这时,克尔恩教授走进了房间。
“一切都好吗?”他愉快地问道。
“听我说,克尔恩教授,”柏丽克对他说,“我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得给我安一个身体,不论谁的都行……这件事我曾经请求过你一次,现在我再请求一次,我求求你了!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做到!”
确实……为什么不能试试呢?克尔恩心想。让头颅复活的荣誉他虽然已经据为己有,可是他心里明白,这实验的成功全都是陶威尔教授的功劳。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比陶威尔更进一步呢?把两个死人合成一个活人,这才伟大呢!实验成功时的荣誉,就名副其实全是他克尔恩一个人的了,可是,话又说回来,陶威尔的某些意见还是可以利用的。不错,一定要好好地考虑考虑这件事!
柏丽克还在不停地叽叽喳喳说着话,可是克尔恩已经从她面前转身,走到托马那儿去了。
“小伙子,你怎么样?”
托马在想自己的心事,没有听见教授和柏丽克的谈话他闷闷不乐地看了克尔恩一眼,什么也没说。
自从克尔恩答应给柏丽克安一个新的身体之后,她情绪陡然改变了。地狱的墨梦不再煎熬她,她也不会再想到死后的事,而是一心一意地想着那即将来临的新生。照镜子时,她发现自己的脸憔摔了,皮肤变得蜡黄,这让她着急起来,急忙叫洛兰给她卷头发、擦面霜。
“教授,我以后难道要一直这样难看吗?”她着急地克尔恩。
“你会比以前更漂亮。”他安慰她说。
“好极了!你一定要给我安一个又高又瘦的身体啊!
帮我翻开杂志吧,洛兰!”
洛兰完成了她的要求,同时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陶威尔教授的头颅,她还像以前那样照料头颅,早上给他阅读,只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聊天了。洛兰还有不少事情想跟陶威尔教授讨论。她的疲倦一天比一天加重,神经一天比一天紧张。柏丽克的头颅不让她有一分钟的安宁。有时候柏丽克会突然喊叫起来,洛兰不得不中断阅读,跑到柏丽克那儿去,结果只是去给她把一缕垂下来的头发弄好。
要实现那个大胆手术的念头,吸引了克尔恩的全部精神。
他更拼命地工作,准备进行这史无前例的手术。他长时间反锁房门,和陶威尔教授的头颅谈话。如果没有陶威尔的指导,无论克尔恩多么渴望成功,都是不可能实现的。陶威尔给他指出了一连串的困难,包括克尔恩没有想到的、会影响实验结果的困难。陶威尔劝他预先用动物做几次实验,并且还指导了这些实验。陶威尔自己对这即将来临的实验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感到自己的思路异乎寻常的清晰。
对于陶威尔各方面的帮助,克尔恩既满意又不安。工作越向前推进,克尔恩就越坚信如果没有陶威尔,他是应付不了这项工作的。唯一可以安慰他自尊心的是:这次实验将由他来动手实现。
“你可以称得上是已故的陶威尔教授的继承人了。有一次陶威尔带着不大看得出的讽刺的笑容对克尔恩说,“唉,要是我能更活跃地参与这项工作该多好啊!”这既不是请求,也不是暗示。克尔恩不愿意,也不敢给陶威尔安一个新的身体,这一点陶威尔再清楚不过了。
克尔恩皱着眉,假装没有听见这声感叹。
“总之,用动物做实验已经成功了,”他说,“我给两只狗做了手术。把它们的头割下来,分别缝到对方身体上。最终两只狗都恢复了健康,颈部缝合的地方都长好了。”“饮食呢?”陶威尔问道。
“目前还是人工输送养料,只有含确的消毒溶液是从嘴里喂的,不过很快就要改成普通饮食了。”
几天之后,克尔恩宣布说:“狗进食正常,绷带拿掉了。
我觉得再过一两天,它们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再等一个星期吧!”陶威尔建议,“小狗常用头做激烈的动作,缝合的地方可能会脱开,别心急。”他本来还想说:“你何必这样着急地要享受你的荣誉呢?”可是他忍住了,只是嘱咐说,“还有一点要注意,让两只狗分开生活。住在一起,它们会因为打闹而弄伤自己的。”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克尔恩教授带着庄严的神情,牵着一只黑脑袋白身体的狗走进了陶威尔的头颅所在的那个房间。它的眼睛很灵活,尾巴欢快地摇着。看见了陶威尔教授的头,它突然竖起毛,用狂暴的声音犬叫起来。显然是这不寻常的景象令它吃惊和害怕。
“请你领着狗在房间里走走。”头颅说。
克尔恩牵着狗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遍,什么也逃不过陶威尔那经验丰富、锐利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陶威尔问道,“这只狗的左后腿有点儿玻,声音也不大对。”
“它在手术前就是破的,”克尔恩有些心虚地说,“腿被打断了。”
“但我看不出骨头有变形,可惜我又不能摸……你难道找不到一对完全健康的狗吗?”头颅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我可敬的同事,我认为你和我是完全可以开诚布公的。想来是做复活手术时拖得久了,心脏和呼吸的'死亡休止'时间太长,你应该从我做过的实验里明白这些,这常常会导致神经系统机能失调。不过这种现象是会消失的,但你还是要小心,别让你的柏丽克两条腿都被了才好。”
克尔恩快气疯了,可是竭力不表现出来。这颗头颅完全继承了以前的陶威尔教授的个性——坦率、严格、自信。
“真让人生气!”克尔恩心想,“这只像穿了孔的轮胎一样唑唑叫着的脑袋,居然在教训我,还认笑我的错误。而我呢?不得不像小学生那样听着他的教训……我只要把龙头一转,他的灵魂就要从那个烂南瓜一样的头颅里消失……”可是克尔恩非但没有这样做,而且一丁点儿也没有泄露自己的情绪,他又听取了一些意见。
“谢谢你的指导。”克尔恩说完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他开始安慰自己:“手术其实做得非常好,但要使陶威尔满意,可没那么容易。被腿和古怪的声音跟我将要完成的工作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走过柏丽克头颅的房间时,他停下来,指着狗对柏丽克的头颅说:“柏丽克小姐,你的心愿不久就能实现了。你看见这只狗了吗?它本来也跟你一样,只有脑袋,没有身子。现在你看,它活着,跑来跑去,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我又不是狗!你还是告诉我,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复活吧!你不赶快把我弄活,反而忙着去弄什么狗?”克尔恩无奈地挥了挥手,没有理会她,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工作室。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在写字台前坐好,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请进。”
门开了,洛兰走了进来,她竭力要保持镇定,可脸上写满了激动……
“头颅出了什么事吗?”克尔恩抬起头来问道。
“没有……不过,我想跟你谈谈,教授。”
“请说吧,洛兰小姐。”克尔恩朝椅背上一靠。
“请问,你说要给柏丽克的头安一个身体,是真的打算这样做,还是只是安慰安慰她?”
“当然是真的。”
“你认为这个手术能成功吗?”
“你不是也看见那只狗了吗?
“你也打算……让托马恢复吗?”
“为什么不呢?”
“那么陶威尔……”洛兰的语气突然有些激动,“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有过正常生活的权利,托马有,柏丽克也有。可是陶威尔教授的价值比这两个人要高得多……要是你愿意让托马和柏丽克恢复正常的生活,那就更应该让陶威尔教授也恢复正常的生活。”
起指头,表情变得登觉而冷酷。
“陶威尔教授,或者说一他的头颜,居然找到了你这样一个出色的保护人,”他冷笑了一下,接着话锋一转,“我也在考虑让陶威尔的头预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那你为什么不先用他做实验呢?
“就是因为陶威尔教授的头比千千万万人的头都重要啊!我在给柏丽克安身体之前先给狗安,是因为柏丽克的头比狗贵重,而陶威尔的头也比柏丽克的头贵重。”“人的生命和狗是不能相比的,教授……”
“陶威尔的头和柏丽克的头也是不能相比的,你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了吧?”
“没有了,教授。”洛兰露头丧气地朝门口走去。
“既然这样,小姐,我倒有几句话要问你,请等一会儿!”洛兰在门口停下来,疑感地望着克尔恩,
“请你过来,再坐一会儿。”
洛兰不安地在那张皮椅子里坐了下来。从克尔恩的神色上看,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克尔恩靠在椅背上,审问似地盯着洛兰的眼睛,直到她忍不住重下眼睛。然后他突然挺直后背站了起来,两只拳头用力地支在桌上,把头凑近洛兰,声音低而威严地问道:“你说,你有没有打开过陶威尔头颅的空气龙头?有没有跟他谈过话?”
一瞬间,洛兰感觉手指尖都凉了,各种想法像旋风一样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克尔恩在她心里激起的愤怒在疯狂地翻腾,似乎即将爆发出来。
对他说实话?还是不说?洛兰犹豫起来。冲着眼前这张脸骂一声“凶手”该有多么痛快!可是这样公开的攻击会把事情全都搞糟的。
洛兰不信克尔恩会给陶威尔的头安一个新的身体。她知道得太多了,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可能。她渴望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在公众面前揭发他的罪状,让这个将陶威尔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的克尔恩名誉扫地。她知道克尔恩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公开宣称自己是他的敌人,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在克尔恩的罪行没有被揭发之前,她是不愿意死掉的为了达成目的,就必须说谎,可是她的良心,她所受的全部教育,又不允许她撒谎,所以现在她心里感到非常不安。
克尔恩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别说谎,”他阴森森地说,“别让你的良心背上说谎的罪名。我知道你跟陶威尔的头颅谈过话,约翰听到的……
洛兰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我要知道的是你跟它谈了些什么。”
洛兰感到从脸上流走的血液又涌回来了,她抬起头,同样直直地盯着克尔恩的眼睛说:“什么都谈。”
“唔,”克尔恩沉吟道,“不出所料,什么都谈。”接着是一阵沉默,洛兰又垂下了眼睛,像一个等待宣判犯人坐在那儿。
克尔恩突然大步走到门边,把门锁上,然后背着手,在铺着柔软的地毯的房间里来回跤了几趟,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洛兰身边,问道:“我亲爱的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呢?把吸血怪物克尔恩交给法庭?把他的名字踏在脚下?揭穿他的罪行?陶威尔想必求你这样做吧?”
“没有!”洛兰忘记了自己的恐惧,高声辩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陶威尔教授完全不想复仇。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他甚至还……劝阻我。他可不像你这样卑鄙!”“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极了!”克尔恩冷笑一声又开始镀步,“你到底是想要揭发我的,要不是陶威尔的头颅,我克尔恩早就待在监狱里了。即使善行不能取胜,罪恶至少应该受到惩罚。你读过的、合乎道德的小说都是这样收尾的,对不对,亲爱的姑娘?”
“罪恶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的!”她大叫道,似乎有些失控了。
“在人间,我告诉你,获胜的是罪恶,而且一定是罪恶!
至于善行呢?善行站在那儿,伸着手向罪恶乞讨!或是,”克尔恩朝陶威尔的头颅所在的那个房间一指,“像个可怜巴巴的稻草人一样竖在那儿,思索着世事的无常。”
接着,他快步走到洛兰跟前,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你,连同陶威尔的头颅,我都可以将你们化成灰烬,神不知鬼不觉地化成灰烬!”
“我知道,你随时都可以做出任何……”
“犯罪行为吗?你知道这一点就好极了。”克尔恩又在房间里跟起步来,改用平常说话的声音继续说着,“但是,美丽的复仇者,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你是那种绝不回头,为了正义可以付出一切的人。你身体娇嫩、神经衰弱、多愁善感,可是,我却吓不倒你。杀死你吗?今天就杀?立刻就杀?我能消灭掉谋杀的痕迹,可是这终究需要忙活一番,而我的时间又是那么宝贵。收买你吗?这比吓喊你还难……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仍像原来一样……我不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告发你吗!”“那以后也不告发了吗?”
洛兰没有立即回答,几秒钟之后,她小声但坚决地回答说:“我要告发的!”
克尔恩躁了躁脚。“哼,你这倔强的姑娘!立刻坐到我的书桌前来……不用怕,我还不打算拍死你,或是毒死你。唉,快坐下吧!”
洛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走到书桌前的皮椅子上坐下来。
“归根结底她对我还是有用的。如果我现在杀死她,就还得再找一个人来接替她的工作,可我不敢保证这个人会不会是一个敲诈者。他要是发现了陶威尔头颅的秘密,然后向我勒索,最终还是会有麻烦。而洛兰,我至少是了解一些的……”克尔恩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着,然后突然转过头命令洛兰:“请你按我说的写一封信!“亲爱的妈妈,'你平时是怎样称呼自己的母亲的?'我护理的病人情况不大好,需要我寸步不离地待在克尔恩教授的家里。”
“你要夺去我的自由吗?要把我监禁在你家里吗?”洛兰愤怒地质问他。
“正是这样,我的正义的助手。”
“我不写!”洛兰坚定地回答。
“行了!”克尔恩突然大叫,连钟里的弹簧都被震得响了起来,“你放明白点儿,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你还是别做傻瓜的好!”
“我不住在你这儿,我也不写这封信!”
“好吧,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吧。可是在你走之前,请你亲眼看着我把陶威尔的头弄死,把这颗头溶化在药水里。那时你随便去向全世界叫喊,说你在我这里看见过陶威尔的头吧!没有人会相信你的,人家只会笑话你。可是你得小心!你既然要告我,那我不可能不给你点儿你应得的惩罚!走吧!”克尔恩抓住洛兰的胳膊,把她向门口拉去。她的身体太弱,无法反抗这个粗暴的动作。
克尔恩开了门锁,快速穿过托马和柏丽克的房间,走到了陶威尔的头颅面前。
陶威尔的头颅看着这出乎意外的拜访,一脸的莫名其妙。克尔恩并不理踩他,而是径直走到仪器跟前,使劲儿把供血罐子的龙头一拧,关掉了。
头颅的眼神里充满困惑,转过去看向龙头那边,又看了看克尔恩和惊慌失措的洛兰。空气龙头没有拧开,头预说不出话来,只是翁动了一下嘴唇,已经熟悉头颅面部表情的洛兰明白,这无言的询问就是:“死期到了吧?”
头颅的眼睛凝视着洛兰,目光好像开始晦暗起来,同时眼皮抬起,眼球突了出来,脸也开始抽播,显然正在经受着窒息的痛苦。
洛兰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摇摇晃晃地走到克尔恩跟前,抓住他的胳膊,用断断续续的、因为抽泣而硬咽的声音嘶叫着:“快把龙头拧开吧……我什么都同意!”克尔恩带着微微可以看出的冷笑,拧开了龙头。活命的血液经过管子,流入陶威尔的头,陶威尔脸上的抽畜停止了,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的目光清澈了,意识也恢复了,因为他又带着困惑不解、似乎还有点儿失望的神情望着洛兰了。洛兰由于激动而不停地发抖。
“请挽住我的胳膊吧!”克尔恩很有礼貌地说。于是这古怪的一对儿离开了房间。
当洛兰重新在书桌前坐下时,克尔恩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说:“刚才说到哪儿了?是的……‘病人需要我常的'—不,不,'需要我寸步不离地待在克尔恩教授家里。克尔恩教授人非常好,他给了一个舒适的房间让住,窗外就是花园。还有,由于工作时间加长了,克尔思授给我加了三倍薪水。”
洛兰愤恨地看了克尔恩一眼。
“这不是胡说,”克尔恩解释,“剥夺你的自由是万不已的,我应该用一些东西来补偿你,我真的会给你加薪水。继续写:这里照顾得非常周到,工作虽然多,可是我的精神状态好极了。不要来看我,克尔恩教授这里谁也不接待。不要想念我,我会常给你写信的。这样就行了。对了,再加一些你平时写信常用的那些亲热的话,免得引起怀疑。”接着,克尔恩好像忘记了洛兰似的,自己思考着,说:“长此以往当然是不行的,我希望不要把你关太久。我们的工作即将结束,那时……我是想说头颅的生命不会长久了。当它自行死亡的时候……算了,怕什么,反正那些事你已经知道了。简单点儿说,当我跟陶威尔结束了我们的工作的时候,陶威尔的头也就不复存在了。那颗头连一点儿灰都不会剩下,那时你就可以回到你亲爱的母亲身边去了,你对我也不会再有威胁。我再说一遍,我是有证人的,他们可以到法庭作证,证明陶威尔教授的遗一当然连他的头一起,都在解剖后被我在火葬场里烧掉了。”
克尔恩按了一下电铃,约翰走了进来。
“约翰,你领洛兰小姐到那间白色的房间去,就是窗户朝向花园的那间。洛兰小姐搬到我们家来住了,要给她安置得舒服些。你问问她需要什么,然后去把需要的东西都买来。你也可以用我的名义打电话叫人送来,由我付账,别忘了给小姐准备饭。”说完,克尔恩就走了。
约翰按要求把洛兰领到了指定的房间。
克尔恩没有骗人:房间的确非常好,又明亮、又宽敞,布置得也很舒适,窗外就是花园。可是,这华丽的房间对兰来说并不比阴森的监狱让人愉快。她像一个得了重病的人那样,勉强挨着窗口,呆呆地望着花园。
二层楼……很高……别想从这儿逃走……她心里想。而且就算可以,她也不会逃走的,因为她的逃走就等于判了陶威尔头颅的死刑。
洛兰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在床上坐下,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过了多长时间。
“饭准备好了!”她好像在梦中听见了约翰的声音,于是抬起了疲惫的眼睛。
“谢谢,我不饿,你拿走吧!
这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仆人绝对服从地执行了这声吩咐,安静地走开了。
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当对面那座房子的窗户里亮起灯光时,她觉得自己是那么孤独,她决定立刻到头颅那儿去探望它们,尤其想去看看陶威尔的头颅。
洛兰这意外的探望使柏丽克的头异常高兴。
“总算盼到了!”她欢呼道,“已经来了?送来了吗?
“什么?”
“我的身体呀!”柏丽克说这话的口气就好像她们在谈论一件新衣服一样。
“没有,还没有送来,”洛兰不禁笑着回答,“不过,不久就会送来的,不会等太久的。”只外的人所
“唉,快点才好啊!”
“也会给我另外缝上一个身体吗?”托马问道。
“是的,当然啦,”洛兰安慰他说,“你会成为和从前一样健康强壮的人,等你将来存好了钱,就可以回到家乡跟你的乔结婚了!”
洛兰熟知头倾们心里的一切秘密。
托马舔舔嘴唇,小声喻咕:“要快点儿才好啊。”
洛兰赶紧穿过这个房间,走进陶威尔头颅的房间。
空气龙头一拧开,头颅劈头就问:“这是怎么回事?”洛兰把一切都告诉了头颅。
“真让人气愤!”头颅说道,“要是我能帮你就好了……如果你肯帮我,我或许也能帮得上你……”头颅的眼神里诉说着愤怒与决心。
“很简单,你只要把提供饮食的管子的龙头关上,我就死了。你知道吗,刚才克尔恩重新拧开龙头,又让我活过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失望!我死了,克尔恩就会放你回家了。”“要用你的死来交换的话,我宁可永远也不回家!”洛兰高声叫道。
“我要怎样才能说服你呢……”
洛兰摇了摇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难道我也能算是一个人?”头颅苦笑着问。
“别忘了你自己还说过笛卡儿的那句话:'我思,故我在。”洛兰劝慰他说。
“就算是吧……那这样吧,从此以后我不再指导克尔恩,无论他用什么酷刑我也不会再帮他了,那时他就会主动杀死我。”
“不,不,我求求你!”洛兰走到头颅跟前,“请你听我说,起先我只想复仇,而现在我期盼的是另一件事。如果克尔恩能给柏丽克的头安上一个身体,那么你也就有希望恢复!克尔恩不行,就找别的医生!”
“这个希望太渺茫了,”陶威尔回答,“连克尔恩做这个实验都是勉强成功的。他虽然心肠狠毒、无恶不作,但他的确是一个天才的外科医生。在我用过的助手中,技术最好的就是他了。如果连他都不行,别人就更不可能。”“不过那两只狗……”
“狗和人不同,在做换头手术之前,两只狗都躺在同一张桌子上,手术中一切流程都要非常快地完成。克尔恩显然也只弄活了一只狗,不然他一定会把两只狗都领到我面前来卖弄的。而人的尸体呢,只能在死去几小时之后才送到这儿,那时腐败过程已经开始。至于手术本身的复杂性,你一定能够了解:这跟缝接一根断了的手指不同,必须把头和身体连起来,仔细地缝合所有的动脉和静脉血管,最重要的是缝合神经和脊髓,之后还要恢复血液循环……不,这是一个无比艰巨的、现代外科医生不可能完成的手术。”“难道连你自己都不会做这样的手术吗?”
“我本来把什么都考虑好了,已经用狗做过实验,我认为这个手术我是能成功的,如果不是……
门出其不意地打开了,克尔恩站在门口。“阴谋者的商谈吗?你们继续,我不妨碍你们。”说完他又“碎”地一下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