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五十三岁的陈山看着只应了一声‘厚势’就走了的陈瑞庆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眼神泛着无助。
“嘉礼,真架莫郎够夸咯嘛?”
陈山嘴里嘟囔着,自嘲一声。
他还记得90年代时,自己刚从福建艺术学校毕业不久便跟随剧团到泉州一个乡下演出,正是人家乔迁大喜日。
不过,当时正值夏季是南方台风多发季节,不巧的是赶在表演的路上,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坐在三脚虎(三轮摩托)上的陈山被淋的满身是雨,到地方时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可他忘不了那晚上,村里的那些老阿婆老阿公们的热情,就算是台风来了,他们都没走,恐怕天上下刀子,也切不掉他们的勃勃兴致。
“嘉礼先生来了,哈跟表演吧,大家都等不及了。”
陈山第一次被人成为嘉礼先生,这是乡下人对提线木偶艺人的最高称呼,他内心无比激动,在礼乐齐鸣的那一刻,唱起了《大闹天宫》。
手中提着估摸七十厘米的木偶,由三十多条细线吊起,将近两公斤重要表演上两个多钟头,可当初的陈山一点累都没感觉到。
而那木偶在陈山的手中更像是真的一样,尖嘴猴腮,活灵活现——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拿如意金箍棒于凌霄宝殿打得天翻地覆,每一个动作在悬丝操控下没有半点僵硬,完全一气呵成。
看!
那十万天兵天将,在陈山操控的孙猴子的金箍棒挥舞下被打得苦不堪言,根本就是一片倒,“呀呀呀,雷公嘴孤拐面,火眼金睛看四方,两腮红鼓掌神通。”
三十二跟悬丝在陈山手中波动起舞,左手掌数十根悬丝控制齐天大圣的躯干,食指托头,其他手指头则是托动大圣的左右两臂,右手掌控制下肢和金箍棒,整个场面大开大合,逼真的呈现在众人眼前。
每个人似忘记了外面的狂风暴雨,完全被陈山的高超表现所吸引,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那也是陈山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更是第一次赢得那么多的掌声!
可现在陈山已经老了,十二年没有和自己的老伙计登台过了,他还能控得动那灵活的小猴子,小沙弥吗?
就算可以,一场近两小时的表演,他能坚持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陈山低头不语,有心事般的走进屋内。
他家里的陈设不多,一进门,就见到一台电视机挂在大厅内正对着门口,下面是一张木桌子,两张矮脚椅。
距离电视机一米远,供奉着观音菩萨和土地公公。
整屋打扫的非常干净,似乎东西少,看着也就整洁了。
走进房间就更简单了,房内只有一张80年代的老式床,和一个带有镜子的木衣柜。
“叮……”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电话铃响起,陈山浑身一个激灵,从思绪中回转过来,急忙接起。
“喂~”
“山,我是阿姊。”
陈山一愣,颇有些激动道:“阿姊,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对方有些怪罪意思:“怎么?你不给阿姊打电话,阿姊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陈山笑了,“阿姊这是哪里话,我这不是最近比较忙吗?”
怔!
顿时,对方沉默了。
“是不是又在捣鼓那些没用的嘉礼?你说你已经五十多岁了,为了那东西忙了大半辈子,莫都没娶,这样值得吗?”对方语气突然大变。
“阿姊,芒泄这喂(不要说这话!)”陈山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我作为你姐姐就不能说你了吗?你知道咱妈走之前都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她连走时都惦记着你天天弄那些嘉礼没有生活来源,以后怎么生活都是个问题啊!你这样让她如何心安!”
(注:嘉礼在我们闽南也叫木偶,是乡下人私下交谈时的俗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