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迷了阿俏的眼睛,一缕碎发拂在脸上。她有点困惑,她应该是那欢呼的人群里的其中一个。
阿俏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约莫三四岁的年纪,家乡经常发洪难,爹娘带她迁徙途经一个偏僻村寨感染了瘟疫。瘟疫肆虐,死了不少人,她的爹娘也在这场瘟疫中不幸丧生,留下了单薄无依的毛小俏。
当时她还不叫毛小俏,她的本命是毛含熙,后来她嫌不好记就自己改名叫毛小俏。
现在这块刻着自己名字的小金牌还保存得极好。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从天而降的白衣谪仙,落在檐上,清冽孤傲卓然出尘,瀑布一般的墨发无风自舞,身姿飘渺。
她抬头看,天上天朗风清,月色正润,仙人立于月下,周身薄雾笼罩,衣袂飘飘。
她卑渺地仰视他,如同仰视那晚的一轮明月。他把她带走了,飞上空中的时候她既不哭也没闹。再之后的记忆就是从卧德山庄开始了。
阿俏遇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神,她曾怀疑那个仙人就是师父荆慧。
直到有一次他上大号没带纸,她去送纸,靠近蹲坑臭得她当场头痛,这个念头才打消了。
“你在想什么?”
阿俏看着顾韫蘅,遗憾地想,可惜她再也没遇到过男神。
“我在找我的荷灯呢,这么多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我的?”
河面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盏精致璀璨的荷灯,她找不到自己的鹦鹉青灯。
蜡烛没燃尽,心愿纸没烧掉的话织女娘娘是收不到的,愿望也就实现不了了。
她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再见一次当年的神仙。
“你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实现。”
“我这个你还真没办法。”
顾韫蘅嗤笑:“天下就没有本少爷办不到的事。”
这口气,很顾韫蘅。
其他人已经开始喝酒划拳吟诗作赋,不亦乐乎。
“阿蘅哥哥,快来和我们一起玩!”英柠招呼他。
顾韫蘅破天荒地摇头,没有去。
“你去呀。”
他最喜热闹。
“不去,就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干嘛?”阿俏捂紧钱袋子,“我可没钱。”
“待会你就知道了。”顾韫蘅指着远处泛着莹莹红光的荷灯:“这个是不是我的?”
他兴奋地跳起来。
“不是,你的哪有这么大?”
“我的还不大?那个就是我的……”
“你瞎呀,颜色都不对……”
画舫徐徐前行,行至河中便停下了。旁边高伫观景阁,灯笼高挂,通明透亮,歌声渺渺,窗纱后面音乐人影影影绰绰,舞姿曼妙。
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破声,渐而有火星稀稀疏疏流窜四周,旋即绽放出绚烂夺目的光芒,一朵朵流光溢彩的焰火燃放开来。
火树银花,天女散花,整个夜空犹如世界上最好的画家笔下的画卷,华丽璀璨,万人瞩目。
阿俏一时看呆了。太美了,她出神地仰望夜空,嘴边不自觉泛起笑容。
人们先是鸦雀无声,紧接着开始欢呼呐喊,一张张靓丽的面容透着火光,烟火和星光交相辉印,好不壮观。
这时一颗不起眼的小火种在半空中爆裂,转瞬变幻成一面巨大的扇形的焰火团分散开来,又有一朵金黄色的烟花蹿了出来,宛若一枝无形的书法大家的笔挥洒而成,空中竟炸出字迹——毛。
旁边灿烂的烟花此起彼伏地喷射着,却也不及最中间这片光彩耀眼夺目,几声噼里啪啦之后,最终字形全部显现——毛小俏,我喜欢你。
阿俏看清之后,笑容凝固了。
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她不是文盲,为什么她要识字!
“毛小俏,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顾韫蘅眼里带笑,星眸闪亮。
阿俏马上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想也不想地说:“不行,顾韫蘅,不行。”
他似乎没听清,说:“什么?”
“我说,不行。”她又斩钉截铁地说:“顾韫蘅,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这个答案明显是他意料之外的,他眼神很受伤。
阿俏没有回答,只是错开他的目光,退后一步。
他紧跟上来,急着说:“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你不喜欢我吗?”
他可是风岳城大名鼎鼎的顾韫蘅。
阿俏微微皱眉,她很意外顾韫蘅居然会在七夕这天用烟花对她表达爱慕之情。
西灵说的没错,他居然真的喜欢她。她有一阵听不到震耳欲聋的烟火爆裂声,只觉得胸口沉闷,情绪低落,说不出来的压抑。
她落荒而逃了。
……
当夜阿俏回了卧德山庄,倒头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倒头就睡的本事她称第一,倒是没人与她媲美。
一起床,西灵就迎了上来。
“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整个风岳都炸开锅了!你红了!”她用轻快夸张的口吻说:“阿俏,毛小俏这个名字现在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双眼迷离,迷迷糊糊地说:“谁炸了?”
“哎呀,不是谁炸了,是你——”西灵轻戳她的脑门,说:“你毛小俏红了!”
“昨天顾公子是不是向你告白了?”她亲热地挽住阿俏的手臂,笑着说:“快说说后来怎样啦?”
“哦,这个啊,后来我就回来睡觉了。”
“唔……就这?”
“那你同意了没?”
阿俏打哈欠,“没有啊,我觉得他有病。谁会想出把别人名字嵌进烟花棒里,这不是诅咒我粉身碎骨吗?”
西灵傻眼:“你怎么会这么想……多感动啊,顾公子可是在全城百姓的注视下向你告白,隆重又浪漫。昨晚足足放了一个多时辰的烟花,全部都是为了向你表白他的心意,换作是我的话,都要感动哭了!”
阿俏去翻找吃的,饥肠辘辘的她边吃边说:“感动?我都气恼了,在我眼里顾韫蘅就是个傻子,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再说吧,干我们这行的职业特殊,接了这么多年单,仇人很多的,万一招来杀身之祸怎么办?”
她塞了满嘴的芙蓉酥,口齿不清:“他……介不是在害我吗?”
“你怎么能用这么理智的想法对待这件事呢?看得出来,顾公子是真的喜欢你,你这么想他,他会很伤心的。”西灵扁了扁嘴,说:“你拒绝他了嘛?”
阿俏吃太快了,噎住了。她喝了几口水,想,顾韫蘅居然想得出这么烧钱的法子,为什么不直接对她一掷千金呢?
来实的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