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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锦瑟仿佛做了一个梦。记忆中,她聆听到梅花柔软的魂音,触抚着雪花纯洁的细腻。然后,随风而飘,随波而荡。锦瑟未曾想到,此时的自己,已流入了一个不可知的暗域,再也找不到出路。

当锦瑟缓缓睁开双眼,一张俊朗的面容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你醒了。”明城的眸光温存。

锦瑟疑惑地环望着四周华美如幻的紫晶,“请问,这是哪里?”她记得自己分明是身处在落冰宫的。

“你忘了吗?”明城道:“你关于雪国的记忆,便是由此开始的。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注定你就将属于这里。”

锦瑟凝望着眼前男子深邃的眸光,故事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请问,我的族人们此刻在哪?求你告诉我。”

“他们很好。”明城莹丽的玉指环瞬间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圆环,随后,幻境隐现。

绿树青山,百鸟争鸣,奔腾的海浪一如既往地奏出深远的旋律。夕阳西下,族人们快乐地唱起暮歌,忙碌地收网装鱼。她的父亲笼罩在残光中,正用一种忧伤的眸光遥望着思念的海洋。

眼前的场景让锦瑟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她不停地寻找,可始终未曾发现姑姑落寞的黑影。

明城道:“此刻你总该相信了吧!你族人们的生活一如往常的平静和充实,不过,你不能去打扰他们,因为,你并不属于那个遥远的地方。”

锦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到族人们安然无恙,她忐忑不平的心这才回落下来。锦瑟根本未曾想到,亲眼目睹的这些所谓的美好仅是一个虚构的幻境,真相被残忍地掩盖。

明城道:“今后你就安心居住在大祭司宫殿,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受到丝毫的伤害,包括王也不会得知你的下落。你可以随意走动,但请你别因为一时冲动想要离开宫殿。外面是一个太过冰冷和险恶的世界,况且,你也无法跑出这里。”

锦瑟茫然地望着眼前细长的梅藤依附着水晶窗棂,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她想着,此刻母亲,一定在发疯似地寻找她的踪影吧!

明城的鸾殿偌大如王宫,琼楼玉宇奇幻瑰丽,漫天的雪梅幽柔迷情。锦瑟拨开层层迭迭的梅梢,走入一条纤细的玉石长道。

蓦然,锦瑟望见一个雪袍纷扬的女子伫立在寒风中。女子的倩影孱弱,纤白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粉色的花蕾。“过不了多久,你的美丽定会为满园增添一分梅意,但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等到你盛开的那天呢?”女子忍不住忧伤地叹息,柔软的雪花飘落在她的银色长发上,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美。

女子转身,看到锦瑟陌生的容颜,不由羞涩地迎风而笑。“你好,我叫明惜,明城大祭司是我的哥哥。听哥说,他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带回来一个天使般的女子,她漆黑如墨的秀发和惊尘绝俗的容颜令整个雪国为之倾狂。我想,这个神奇的女子,指的就是你吧!”

锦瑟望着明惜憔悴的面容,微笑地点点头。

明惜不时掏出白帕掩面咳嗽,柔弱的身体在肆虐的冷风中轻微地颤抖。“在雪国,明城这个名字令所有人闻之生畏,族人对他们神秘的大祭司敬奉如天灵,我想,你可能也会因为他的寒冷和深沉感到些许胆怯吧!远方而来的客人,你是否有兴趣听我讲一段故事,我只想让你真正理解我哥在华丽的虚荣下他内心隐藏的痛苦和寂寞,因为在无数漫长的岁月里,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一个让他展现出温柔笑容的人。”

锦瑟安静地聆听着,纯洁的雪花纷扬地漫空飘落,是那么的破碎,空离,忧伤,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血泪交融的往事。

我叫明惜。明城是我的哥哥,他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是我的整个世界。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享誉天下的大司命,执手掌管整个雪国的司法大权。我们拥有独立的华美宫殿,过着世人称羡的天堂般的生活。

然而,就在我十一岁那年,所有美好的一切霎那间灰飞烟灭,我的记忆从此霾满阴冷的灰暗。

那是个寒冷的深夜,窗棂外遮天避地的飞雪寂静地堆积成山,璀璨的烟火绽放如花。

华屋内明烛冷瑟地摇曳不定。母亲躺在柔软的雪榻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我和哥哥伫守在母亲身旁。父亲竭尽全力给母亲输送灵力,终究无济于事。

母亲的身体向来柔弱,往日里全依靠珍贵药材的补给,即使病痛难挨,她也会对我们露出坚忍的微笑。清晨与我们一同看雪赏梅时,母亲瘦弱的身体突然倒落在地,至今不省人事。

父亲紧紧地攥着母亲的双手,“御医呢?不是早派人去请吗,为何现在还迟迟未到?”

侍卫道:“大司命,属下已派人去请御医,但此时举国同庆,王宫内更是人声鼎沸,御医前来恐怕要耽搁些时辰,请大司命稍安勿躁。”

这时,一名使者进屋道:“大司命,王已下达三次请柬,邀您去参加庆功大典。”

父亲道:“请使者回禀王,今日我有要事无法脱身,改天定向王负罪。”

“庆功大典。”父亲望着窗外绚烂的夜空,“血莲乃雪国圣物,几日前无故离失,今日终于完璧归赵,可喜的是红吟王后在今晨诞下一王子,所以普天欢庆,可我的夫人却生命垂危,难道上天注定我们明家从此离情别苦?”

“不,不会的。”父亲悲伤的眸光突然浮现出一丝难言的喜悦,“传说血莲是天神降赐雪国的,拥有无所不能的灵力,我想必定也能够起死回生。”

父亲抚摸着哥哥的银发,表情凝重,“城儿,父亲此去恐怕凶多吉少,若在拂晓之前还未归来,你必须即刻带着你的母亲和妹妹离开宫殿,赶往远方去安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憎恨任何人,明白吗?”

哥哥的眸光坚毅,“孩子谨记父亲的教诲,请父亲放心,城儿一定会竭尽全力甚至用自己的生命,也不会让母亲和妹妹受到丝毫的伤害。”

父亲欣慰地点点头,温柔地亲吻了我的发丝,深深望了一眼卧榻的母亲,然后决绝地离开家门。

我根本未曾想到,父亲此次竟然一去不复返,凄凉的绝言埋葬在华美的夜空中。也许,真如父亲所说,命中注定我们明家从此离情别苦。

我躺在哥哥温暖的怀抱中,守侯着母亲苏醒,等待父亲归来。这一夜,是那么的漫长和寒冷,仿佛雪崩前的岑寂。

待我睁开疲惫的双眼,只见哥哥伫立在窗前,华袍冷落,“明惜,我们该离开了。”

我望着窗外些许浮白的天空,“难道,我们真的不等父亲回来了吗?”

哥哥缓缓转身,眸光沉痛,“父亲,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让我们离开,一定自有深意。”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看到母亲的手指在轻微地颤动。我和哥哥急忙围近榻前。母亲睁开眼,眸光黯淡,温柔如弱水。

哥哥说:“母亲,你的病一定很快就会好的,父亲已经前去找寻灵药。”

母亲的嘴唇蠕动,却一语难言。她努力地对我们挤出最后一丝微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留恋的双眼。

“母亲,母亲……”我和哥哥拼命地摇晃着母亲逐渐冰冷的身体,忍不住失声痛哭。此刻天将拂晓,可带给我们的却是永无止尽的黑暗。

哥哥替我拭干眼角晶莹的泪花,“明惜,母亲并没有离开我们,她只是去往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去生活。为了让母亲在天堂能够露出无牵无挂的微笑,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强地活下去。”那一年,哥哥十三岁,但我觉得此时的他已成为一个勇敢的男子汉。

突然,我听见一阵清亮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然后是步履踏入深厚的雪地里瑟然作响。紧接着一批面露寒光的铠甲侍卫破门而入,领头的使者摊开手中的圣卷,宣读王的旨意:

“血莲乃雪国圣物,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然而昨夜,大司命明陆趁举国欢庆之时,私自潜入冰塔盗取圣物,后事态暴露,方知罪孽深重,不堪自刎。如此不轨行为,朕深感痛彻。明氏家族理应满门抄斩,但念明陆劳苦功高,特发落如下:明氏家族从此逐出宫门,流放边域,永世不得踏入雪国。钦此。”

话音刚落,我和哥哥被拷上沉重的铁链,逐出明氏宫殿。

当我们踏出城门的一霎那,哥哥骤然回头,声音低沉,“雪国,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那时,我发现哥哥的眸光是如此的陌生,冰冷中充斥着可怕的仇恨。父亲曾告诉我们不要憎恨任何人,然而这个善良的遗言,哥哥倾其一生,却始终无法做到。

弘丽的鸾殿雪阁逐渐湮没在迷茫的飞雪中,昔日的浮华霎那间破裂成灰。从此,明氏家族几百余人踏上了一条漫长的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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