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能够让我们的皮肉去相信鞭子抽上去是在搔痒吗?能够让我们的味觉相信笋的苦味是纪龙德沙砾地区葡萄酒的味道吗?不妨借用皮浪的小猪为例。它确实是不怕死的,可如果我们打它,它就会叫起来,就会痛苦不堪。天底下任何生灵都害怕痛苦,难道我们要超越这个普遍的天性吗?即使是树木受到了伤害似乎也会发出呻吟。死亡是通过推理才被感知的,那是瞬间的运动。拉槽埃西说:“死亡是属于过去或者是将来的,而不是属于现在的。”
而奥维彻则说:“等待死亡要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
许多牲畜和人与其说是生命遭到了威胁,还不如说是名存实亡。事实上,对于死亡,我们所惧怕的,主要就是临死前所要遭受的痛苦。
然而,用一位圣父的话来说,“人在死后才会有痛苦的”。而我的看法似乎是更为真实的,我认为在人死之前或者死之后都与死亡无关。我们常常在自我辩解。经验告诉我,我们之所以忍受不了痛苦,就是因为忍受不了对死亡的想像,想到痛苦会带来死亡,那么也就更加感到焦虑不安。但是理性又会责备我们的懦弱无能,不应该为这种突发的、不可避免的、冷漠无情的事情担惊受怕,这时,我们就会觉得这一理由也更站得住脚。
一切只有痛苦而没有其他危险的病痛,我们认为就是没有危险的病痛。牙痛和痛风,不管多么疼痛难熬,因为它并不危及生命,所以谁会把它们当做疾病呢?然而,可以假设,我们是惧怕死亡的,主要就是惧怕痛苦。就像贫困是毫不可怕的一样,不过只会使我们遭受饥渴、冷热和不眠的痛苦罢了。
因此,让我们来面对痛苦吧!我把痛苦当做是生存的最大不幸,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这人对痛苦完全没有什么好感,我会尽量地躲避痛苦,因此我应该感谢上帝,因为我和痛苦并没有过多的交往。然而,我们即使不能够消除痛苦,至少也可以耐心地忍受,以求减轻痛苦,即使身体疼痛难熬,我们的心灵和理性却仍然能够做到坚强不屈。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们当中又有谁会相信刚毅、勇敢、力量、宽大和坚定呢?如果不再向痛苦发起挑战,那么这些品德又有什么用呢?“勇敢渴望危险。”如果不必露宿野地,全身披挂忍受烈日,以马或者驴作为食物,不必看到自己粉身碎骨,从骨缝里拔出子弹,遭受缝合、烧灼或者导尿的痛苦,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够战胜平庸,鹤立鸡群呢?哲人们说,在高尚的行为中,越是艰难的事情也就越值得做。这与逃避不幸和痛苦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的确,欢娱和快乐,嘻笑和玩乐常常与轻浮为伴,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并不幸福的;在痛苦中如果能够百折不挠,那么常常就会感到幸福。”因此,很难使我们的祖先相信,凭借战争和武力去征服还不如不担风险地靠计谋去获胜。卢卡努说过:勇敢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但结果却是更加美好的。
我们可以聊以自慰的是,痛苦如果越剧烈,那么时间也就越短,而如果时间越久,那么痛苦也就会越微弱。如果痛苦过了头,那么人不久就会失去了感觉,它也就随之消失,但是也可能让你丧命。这二者其实是一回事,如果你不能够忍受,那么它就会战胜你。“你要牢牢记住,死亡其实就是最大痛苦的终止,而最小的痛苦其实是断断续续的,我们所能够主宰的其实是那些不大不小的痛苦。痛苦,能够忍受时就要忍受,如果不能够忍受,那么就要躲开,结束令我们感到讨厌的人生,就像是退出舞台一般。”
我们之所以没有耐心去忍受痛苦,就是因为我们不习惯从心灵上获得主要的满足,没有给予心灵足够的重视,但它却是我们状态和行为的惟一的至高无上的主宰。身体其实只是一种方式和一种状态,而心灵却是多姿多彩的,它让身体的各种感觉和意外都听命于它的状态。然而,这就需要对心灵深入地研究和探索,来唤醒它的强大活力。任何理性的规定和力量都奈何不了它的倾向与选择。在它所拥有的千姿百态中,应该赋予它一种有利于我们平静生活的状态,这样,我们就不仅能够免受任何的冲击,甚至如果它认为合适的话,还会以痛苦和不幸作为快乐。心灵会不加以区别地来利用一切。错误和梦幻就像是一种可靠的物质,可以用来确保我们的安全,使我们获得满足。
我们不难看出,能够刺激痛苦和快感的是思想。动物则是起到抑制它们思想的作用,而它们身体的感觉是自由的和本能的。因此,几乎每一类动物都有着相同的感觉,就像我们从它们相似的行为中所观察到的那样。如果我们不去扰乱我们肢体的裁判权,那么就可以肯定,我们的境况也许就会好一些,肢体对于痛苦和快乐的感觉也就会自然而真切,正确而适度。如果我们的性格是平稳而自然的,那么感觉也就不会过度。但是,既然我们已经摆脱了这些规则的束缚,那么任凭想像力的胡作非为,至少可以设法让我们想到一些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