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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倪保强的毒计

张遇贤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把撤出龙门的时间推迟一个时辰。

对于一个头领来讲,看到弟兄们欣喜若狂的样子,自然也有同感。足足苦战四天,无数弟兄倒在城墙下面,为的就是攻下县城的这一刻,以此扬义军之威,鼓士兵斗志。他甚至自己也想加入到队伍中去,和他们一起痛痛快快狂欢一番。

然而,他忘记了肩上这副担子有多重,忘记了狼的凶残和狡猾,更忘记了柳重生和景阳对他的千叮万嘱。

也许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也许是起事以来顺利打下一个个县城所造成的侥幸心理,使他有了一些小小的麻痹。

麻痹的后果就是教训,而有些教训落到你头上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让你去明白或纠正了。

卯时,用了很大的劲将队伍集合起来,僧景全做了安排,装运物资的辎重车辆,专门组成一个分队,作为“尾巴”,每辆手推车都派了三组护送,每组三人,交替轮换,以此保证行军速度。

走出龙门县城,天已大亮,有些薄雾,朦胧之中,一支长长的队伍,正蜿蜒着向罗浮山方向进发。

罗浮山在龙门县的西南,大约一百里路,从天河到罗浮山将近二百里。所以,大家都是卯时出发,毫无疑问,义军先到,因为他们走的是捷径,是小道。虽然推车有点困难,但颠簸一些没关系,关键是还可以绕过官道,避开官军。

大约到午时,浩浩荡荡的义军一路急行,畅通无阻。派出去几波打听官兵动静的探子纷纷回来报告:李东白率领的左卫军和倪保强率领的右卫军,正分别从长宁和天河两地向龙门进发,先头部队已到龙门城外二十里郊外扎营。而此时,义军已进入罗浮山。

起伏的山峦上空,是一团团的云。山里面立即变得暗了许多。风在增大,空中的云也乱了起来,山道旁的密林,像大海中的浪一样,一波一波,哗哗的响。

张、僧两位大头领骑着马,并肩走在队伍的前面,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时会“哈哈”大笑几声,神情十分兴奋。

“哎,我说老二,这两年轻人,你说到底是什么来路?你这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军师,难道也没有一点苗头吗?”

“说实话,老大,我探了好几回。一个去城北爬悬崖了,不是还留下一个吗?我问:你们会武功?他说,他武功浅,他弟弟功夫了得。我又问:你们的师傅是谁?说起来也许我认识,我也有点三脚猫,弄不好还是同门呢。他听了,笑笑说:那绝对不可能。你是漂洋过海在外国人那里学的剑术,我们是在自己中国学的,你说会同门同派吗?”

“如此说来,这两人对我们义军专门做了了解,连头领的情况都掌握的一清二楚。”

“是呀,正因这样,我越发的有了好奇心。我直截了当的问:你们为什么要来帮我们?他说:因为你们攻不下龙门城呀!朝廷的援军又要来了,你们怎么办?攻又攻不下,撤又不甘心。当头领的在这个时候犹豫,就不怕人家里应外合,把你们当饺子吃了?当时,我们正在天河,游玩了象头山,准备再玩罗浮山,听到了你们的一些消息,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万多兄弟丢了性命,所以就决定帮一把喽。我们对龙门本就很熟悉,说来就来了,你看,我弟从北边悬崖进城,保管成功。”

“难道他们是天河人?”

“听口音不对,像是广州人。”

“帮了这么大的忙,姓名不留,连一声谢都不要,世上竟有这样的侠义之士。”

“我想,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弟兄俩一定是与朝廷作对的,所以,愿意站到义军这边。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百姓家出身。”

“隐姓埋名,怕传出去连累家人,这也说得通。”

两人正说着,前面有探子奔过来,说:“报两位大头领,先头部队已到进山口,大峡谷、笔架山、一线天,该走哪条道?请明示!”

张遇贤对僧景全看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两根手指。于是,他关照探子:“走笔架山!”

探子应声而去。每次进山,走哪一条路,张、僧二人都用这种伸指头的方式。不同的时间,他们会选择不同的进山方向。他们的据点在罗浮山最为纵深的腹地,丛山之中,峡谷之内,道路迂回,断崖重重,不熟悉山间地形的,即使在其中带足水和干粮,搜上半年一载,也只能空手而归,甚至还有掉入貌似草地的沼泽或天坑而丢了性命。所以,只要义军一进入罗浮山腹地,一回到他们的据点,弟兄们就有足够的粮草物资在那里休养生息,然后准备下一次的出击。

但是,这一次他们回不到据点了。

他们选择走笔架山。这并不是选择的错误,不管是走大峡谷或一线天,结果都一样。他们的错误是在龙门城里多呆了一个时辰。

倪保强派出的三支先遣队,寅时从天河出发,到罗浮山的路程要比龙门到罗浮山多出二十多多里。如果义军也是按柳重生关照在寅时撤走,那么,义军就会早官军一步进山,更何况义军走的是捷径。

但是,他们晚了一个时辰。

在义军进山之前大约小半个时辰,三只官兵队伍已经进山,分别埋伏在这三条必经的山道上。

笔架山,顾名思义,几座山的形状像一个巨大的笔架。两边的山峰直插云端,尖尖的峰顶直指苍穹。中间一条山道,转了几个弯,山道的两边是山壁,光溜溜的,犬牙交错,这种地方,胆小的人抬头看一眼,只怕就要吓得瘫倒。

一支官兵已经爬到半山腰,在一个个山坳坳里埋伏着。他们在长长的山道上埋下了一堆堆黑色炸药,都由山脚下的乱草掩盖着。义军的探子只看到大队官兵浩浩荡荡的走在前往龙门方向的官道上,却压根儿没有想到敌人的三支小队早已轻装进了罗浮山。

倪保强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走着,并没有催促队伍加快行军速度的意思。紧随他身后的魏子杰心中十分疑惑,按理说,义军久攻龙门不下,肯定是军心不振,将士们个个疲惫不堪,他们也是想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攻下县城。这是抢时间围歼义军的极佳时机,正所谓争分夺秒,错过了这一刻,义军先一步撤入罗浮山,你倪保强即使有天大本领也无可奈何了。这个道理难道他不懂吗?

魏子杰催马上前,到倪保强身边说:“大将军,大军行进的速度太慢,要不要对各分队催促一下,或者,由属下率领先锋队。。。。。。”

倪保强还没有听完魏子杰的话,哈哈一笑说:“魏中军杀敌心切,忠勇可嘉。放心,来得及!”

“大将军,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有赶到罗浮山的几个进山口撒下大网,匪军已经逃之夭夭了。”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倪保强可不是木瓜脑袋,我还图这一仗打完以后,皇帝一高兴,金口一开,给我个副元帅当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像这种机会,我怎么会掉以轻心?我知道你也想趁此机会好好表现表现,可以得到九王爷的赏识,你和他一直很亲近,心里想什么还不是明摆着的。小老弟,大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这一仗,我要让你见识见识本将军的厉害。立下大功,自然少不了你的一杯羹。回到韶关,我会对九王爷说的。”

队伍还是这么不紧不慢的前进着,照这样的速度,别说午时封锁罗浮山,戌时与左卫军同时在龙门会合,只怕到天黑还到不了罗浮山。

倪保强如此行为,既不符合常理,更不符合他想要立功的心态,他究竟是怎样想的?

魏子杰越想越不对劲,故意下马,在路边林子里解手,落在倪保强后面一大截。然后,找到二分队的一个副队长,这是他在军中结识的好友,有意无意向他打听军队里的一些动向。他听后,却是发了一通牢骚,说大将军秘密抽调他队伍里五百名士兵,丑时就出发了,分队长都不知道这些人去干什么,别说我这个副的。后来一打听,其他分队也都抽了,好像是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抽调的都是精锐,如此还怎么去围剿匪军,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子杰这么一听,恍然大悟,所有疑团都解开了。很明白,倪保强只有一个目的,不让义军逃入罗浮山。他之所以让队伍的行军速度如此缓慢,竟然是打着这样一把算盘:他的右卫军故意迟一个时辰到达龙门,而李东白的左卫军先去打,打的双方损兵折将,然后他去收拾残局。如果义军不战而逃,那么,他早已派出精锐在罗浮山口守株待兔。这一招真是够阴的!幸亏,在桢州与李东白见面时,他们已定下对策。不管义军能不能攻下龙门,他们必须在寅时撤走。魏子杰心里还在暗自庆幸,倪保强即使派出几支精锐去山口埋伏,但是,已经赶不上了。

魏子杰根本不会想到,义军会拖延一个时辰撤走。他更没有想到,倪保强这次用的是爆破封路的毒计。所以,当他知道了倪保强的瞒天过海之计,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想到义军一定会抢先一步进山,便也安然了许多。他骑着马慢慢地走,一心想看看,这个野心勃勃惯使阴招的大将军,看着空空如也的“渔网”,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魏子杰、李东白他们想的那样!

义军的队伍已经进了笔架山。这里,一天中只有一个时辰可以见到太阳,就是现在——午时。深秋的太阳,威力减弱了许多,阳光显得柔和,直直地照射下来,覆盖在山道两旁的杂草和山壁上的藤蔓,都似乎有了一点生机。也许是因为两旁都是峭壁的原因,山道上的风,比外面大得多,有时会“呼呼”的吼叫,那些藤蔓长出来的茂密的叶,在风中啪啪的响。

这么好的阳光,应该有好心情。走在笔架山道上的义军将士,就是这样的心情,他们兴奋的交谈、说话,毫无顾忌的向山道的纵深处走去。走出笔架山,再翻过几个山头,就是罗浮山的腹地,他们的老家了。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此刻他们走的并不是美丽的笔架山,而是一座能够喷发烈火岩浆的火山。他们正在一步步走向地狱,很快,这里将成为埋葬他们的巨大坟墓。

这是一个灭绝人性,无比残酷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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