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郁氏和暄王母子二人的计谋早就叫宫外的王宋两家和宫里的皇后给摸了个透。
皇后一直自认是皇上身边的贴心人,知道太后那边对皇上的恶意,便一直叫人留意着郁氏和暄王那边的动静,在寿宴前两天,皇后终于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心里十分的不屑。
“娘娘,可要告诉皇上?”这消息是秋水派人打探到的,第一时间就回来禀明了皇后。
皇后整叫落霞替自己拿那嫣红的凤仙花汁儿包着指尖,她动作轻柔的伸直了前臂,手背向里,五跟纤长白嫩的指头直直的翘着。
她仔细打量着手上新染上的颜色,漫不经心的说道:“现在说作甚,这事儿毕竟还没发生,且不说皇上信不信我,若是叫她反咬我一口该如何是好。我这一不得宠的皇后可惹不起她。”
郑氏把手指放在自己眼前侧头看着,今日她没描常绘的小山眉,一对却月眉纤长上扬入鬓,一双狭长的凤眼里透着阴鸷,叫离得近的秋水看,竟仿佛瞧出几分妖艳的样子。
“那个老虔婆,就这种手段也想跟我抢人?可笑至极。”郑氏语气鄙夷,又不自觉的轻晃了下脖子,语气笃定的嘲讽着。
第二日就是太后的寿宴,虽然寿宴是在晚上举行,但将军府一家人还是起了个大早,沐浴净身。
茜氏天未亮就在主院里准备好了丈夫的东西,又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奴仆从漪范院开始再到钟言的侧院里盯着他们梳洗打扮。
这钟言前些日子才由皇上赐了婚,已是准驸马,自然是不能再像往常一般随意,若是穿着打扮的有何不妥,仔细说起来,也算的上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而茜舞就更是要好好打扮了,如今京城里谁人的目光不是放在他身上,反正已经是低调不了的,倒不如好生打扮一番,总不会叫人小瞧了去。
一大家子这一番折腾下来就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今日茜氏叫厨房安排的都是些饱腹的糕点主食,桌上不见一道带汤带水的。
“茜舞你多吃点,不然到了晚上你定是要饿的。”王龙天最是宝贝这个小儿,拿了一块又一块的糕点放在茜舞面前的小盘里。
茜氏看不下了,“啪”的一下打掉了一直在自己面前伸来伸去停不下来的黝黑大手,埋怨他:“茜舞那小肚子,哪儿撑得下那么多。再说,你叫他吃了这些,一会儿定是要口干的很。”
王龙天的大掌对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拍,一脸幡然醒悟:“对对对,是爹没想明白。茜舞你别吃了。”他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话刚说完就又把才进在儿子盘子里的糕点又尽数拿走,三两下就全塞进自己的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等吃的差不多了,一家子就准备动身,王龙天与钟言挤一辆马车在前,茜氏同茜舞坐另一辆在后就朝皇宫慢悠悠的出发了。
一家子虽然出发的早,但等到了宫门口后,却还是看见老长的一条马车的队伍正在那儿排着,还有许多宫人內侍在外面伺候指挥。
有宫人认出了建威将军府的标志,疾步走了过来,恭敬的询问:“这可是王大将军一家?”
坐在马车前面一道跟来的侍从回答他:“正是。”
这宫人仿佛是得了什么喜事一般,笑的十分灿烂,忙不迭的对着马车点头哈腰,即使坐在里头的人也根本看不到:“皇上吩咐过,将军一家可直接走北侧门进,不必在这儿排着,还麻烦您跟着我走罢。”
宫人冲车夫比了一个方向,就走在前头带路。
王龙天是堂堂从一品大员,享受点特殊待遇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平时他从不爱讲究这些,一般都会选择同其他人一样。
可今日马车上还有自己的娇妻和乖儿,王龙天不愿让她俩在这儿傻等着,也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皇帝赐给他将军府的优待。
一家四口人坐在两辆马车里,由宫人领着一路缓慢的朝内宫里走着。
许是这回是同父亲和表哥一同进宫,茜舞的胆子便大了些,他稍稍撩起帘子的一角,偷偷朝外头张望着,又用余光瞄着母亲,却正好对上了母亲的目光。
茜舞见母亲并没有出言制止自己,就又将帘子撩开的更大了些,半张小脸往外头探着。
就见如今他们两辆马车正行驶在一条长长的宫道里,地上铺着一块块整齐的青石砖,平稳的让坐在马车里的自己也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而两侧是高高的朱墙鎏金瓦。这宫墙高耸,遮天蔽日一般,茜舞仰着脑袋才能看见上头湛蓝的天。
他又看了好一会儿,一旁的红墙上除了偶尔出现的一块块雕刻着神兽的圆石盘嵌在墙上,就别无他物,叫他觉着实在无趣,便把小脑袋伸了回来。
茜舞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回忆着前两次进宫时在宫道上花去的时间,在心里盘算着约莫不久就该下车了。
果然没过半刻钟,宫人纤细的嗓音就从前头传了过来:“还请王大将军,钟少将还有茜夫人、王家小儿下马车,再往里头点,这马车就不方便过去了。”
王龙天和钟言麻利的撩开马车的门帘,一旁的内侍都还来不及在马车前弯下腰,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而王家母子的动作自然是不会这般豪放的,茜氏先扶着马车的门框下来,然后再伸手朝里拉着茜舞出来。
今日进宫赴宴的贵人多,宫里的内侍宫人也都悉数出动,分工明确的伺候着。这会儿刚刚领着他们过来的宫人正和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宫女说着什么,等说完话后就又回到他们身边。
“王大将军,茜夫人,这里距离太后娘娘寿宴的地方并不远了,还劳烦您接下来跟着这位姑姑一同进去。”宫人弯着腰低着头对王龙天说。
王龙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也没多说一个字。
茜氏见自家老爷那不开窍的样儿,就给陈妈妈投以一个眼神。陈妈妈领会其意,便拿出两袋金裸子,一袋直接塞给了方才为他们领路的宫人,另一袋,由她从里面抓了几把,分给了刚才伺候马车下人的几个小太监。
之前伺候茜氏和茜舞的小太监,陈妈妈是最后一个分过去的,她拿着袋子垫了垫分量,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冲着小太监说:“不好意思啊小公公,老奴年纪大了,这手里也没个数儿,这剩下的不多,您可别介意啊。”
小太监听完陈妈妈的话,脸色变了变,笑意可见的带着几分勉强,他摆摆手说着:“您太客气。”
陈妈妈走上去,把装着金裸子的袋子塞到小太监的手里,双手握住他的手,还拍了拍他的手背。
小太监刚刚是看见陈妈妈分给其他人的金裸子的数儿的,是以当那袋剩下的金裸子落在自己手心里的时候,感受到手里的分量却叫他没反应过来,竟抬头呆呆的盯着陈妈妈看,直到陈妈妈轻拍了他两下,慈爱的笑了一下他才明白了过来。
小太监连忙把袋子收进袖中,感激的冲陈妈妈道谢,又在原地对着已经离得远了些的茜氏和茜舞说道:“多谢茜夫人。”
另一边的宋景行是只身前来赴宴的,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心里却一直记挂着今日要做的事情,在府里总觉得坐不住的很,便也在用完午膳后就早早的进了宫。
宋景行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这待遇自然不会比王龙天一家的差,在那边的一家人还行驶在宫道上时,他就已经在皇上特许给他休息用的一处水榭里饮茶。
他在心里算着时间,估摸着此时王家人大约已经进宫。因着惦念心上人,就准备先去席宴处等着。
宋景行叫来了实为自己探子的内侍,叫他领着自己过去,可刚走出水榭没多远在经过一处假山时,却听见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宋相请留步。”
这是一个女声,说话的声儿不大,可是这处水榭偏僻安静,倒也听得十分清楚。
宋景行脚步一顿,在脑中辨别着,这个声儿听着倒是耳熟,可他向来就鲜少与女人往来,此刻想不起来倒也不奇怪。
这一停顿其实也就眨眼的功夫,他也不准备理会,就打算走人。
而假山后头的人,没听见他的回话,像是了解他的性子一般,就从后头快步走了出来,站到了宋景行的面前。
宋景行被人挡着路,一股淡淡的脂粉香窜入他的鼻子中。他紧皱剑眉,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
眼前的人正是这三年独得盛宠的淑妃,她穿着一身靛青色绣青鸾的碧霞罗衫,逶迤拖着月白的烟纱裙,头上的飞天髻边斜插着一支碧玉缀东珠的金簪,一对隻燕眉下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可宋景行眼下没心思欣赏这现成的水榭美人图,女人身上的脂粉香许是不重,但就要怪他的嗅觉太过敏锐,闻着实在觉着头晕,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他转头,目光带着责怪之意看着身边的内侍,这么大一个活人出现在自己身边都能拦下自己了,竟然都没人发现,这要出来的是个杀手,那他今天岂不是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这批探子都太不像话了,也不知道暗六都是怎么教的,定要重新训练过才行。
宋景行后退两步之后就一直在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专心的几乎都要忘了眼前还站着一人。
淑尤见他这样,心里有些失落,可她自觉是了解他冷淡的,转眼间就摆正了心态,面带些急色的说:“宋大哥,我有要话与你说。”
宋景行听着淑尤对自己的称呼,下意识的就抬头环顾四周,大步的往后退了两步。又嫌不够远似的,再退了两步。
淑尤见他四处张望,又对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只当他是担心被皇上的人瞧见,便挪着步子跟了上去,语调柔软:“宋大哥不必担心,皇上这会儿正在皇后的凤栖宫,这水榭附近我已经叫红一红二守着了,不会有旁人知道的。”
“呵。”这是宋景行对淑尤自以为是的嘲笑,这淑妃怕是真不知道自己几分几两吧。
淑尤走到他面前,神色关切的说:“宋大哥,皇上有意召王家儿进宫。我实在是担心你,皇上一直忌惮你的能力,怕是等王家儿入宫,他就要空出手来对付你了。”
“呵。”宋景行又是冷笑一声,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些表情,像是听着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勾了勾嘴角,反问她:“所以,此事与你何干?”
淑尤叫这他的这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哪里还有往日里她飞扬跋扈的样子,一张晕红的脸上透着几分窘迫,支支吾吾半天才接话道:“我……我出自宋府,自然是要为大哥打算的。”
“我知道了,你还有何事要说?”宋景行垂下眼睑不去看她,声音毫无波澜。
他不是那种爱与人解释辩驳的性格,特别是对除王家之外的女人和无关紧要的人,别人要怎么猜测自己,或者误会,他是丝毫都不会在意的。
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免得被人看到。倒不是他害怕叫周釰知道,只是担心让王家人给知道了,就王龙天这老狐狸,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同淑尤在这里见过一面,还不知道这事会被他添油加醋成什么样拿到娄夭夭面前去做文章。
上次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会误会自己与淑尤的关系,好不容易自己算是解释清楚,得了原谅,可不能又差池。
“宋大哥……我……你。”淑尤没想到宋景行会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一下子激动地话都说不全。她是知道他那个高傲的性子的,原本她还十分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擅自找过来而心生不悦,如此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可宋景行见她说话这结结巴巴的样儿,顿时觉得有些烦躁,这女人就是麻烦,就开口催促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