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安正在花园遛鸟,看云一也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笑道:“去找你二哥了?”
云一也惊奇道:“您怎么知道?”
江听安呵呵一笑,高深莫测道:“不可说,不可说。”同时心中暗道:“平日里笑呵呵的今天突然闷闷不乐的,傻子才看不出来。。没准叶无双就看不出来。”
念及此处,他心中更是高兴,干脆拉着云一也对起了诗句,可云一也还是那般担忧神色,也对,常人听了他二哥那番话不吓的半死就不错了,清君侧?这说法虽说是自古以来一直都有,可号称清君侧带兵入宫的,多是为了铲除异己,更有甚者是直接逼宫退位。花独酌心中到底如何想法他哪里能够猜透?
二哥若真想做皇帝,百姓该当如何?真要为了一己私欲要无辜之人受流离之苦?
云一也越想越头痛。
江听安知道他烦恼,笑呵呵的倒也不再招呼他游戏,伸出干枯手指进到笼中给那雀儿喂食。过了半响才悠悠叹道:“一也,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云一也如实答道:“担心二哥遭遇不测,这是不假,可更多的却是怕横空起战事,城中百姓如何自处?二哥究竟是想清君侧,还是想当皇帝?此举到底是对是错?”
江听安久不作答。过了一会才又长叹一口气。听得云一也心中很不舒服。
“独酌那孩子啊。。”
江听安回忆起从前。回忆起刚见到花独酌的时候。
“我如今年岁太长,都快忘了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了,但我大概到入土那天,也忘不了第一次见他时候他的那种眼神。”
说到这,江听安反而停下,敲着自己早些年烙下了病根的风寒腿,笑呵呵问道:“一也,你觉得你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一也心思了一阵答道:“我觉得。。二哥。。是个好人。”
他语气也很是犹豫。
江听安慈祥的看着他:“就这样?”
云一也想的时间更长,这才慢慢说道:“我觉得二哥是个好的领袖。”
这句话反而痛快了许多。
江听安笑道:“一也,你要记住,人有许多面。”
看他不解,江听安缓缓说道:“早些年,我看中了你二哥,又过几年,他们三兄弟结拜,我把你二哥和十郎带进了家门,叫人教十郎练刀,却不敢让人教独酌半点功夫,最后实在架不住他软磨硬泡,也只教了他一身的轻身功夫和暗器本领,你可知为何?”
这段过往云一也早有耳闻,初听只当老头子偏心,听他今天这番说辞似乎另有隐情,自然追问道:“为何?”
江听安皱眉沉思良久才回答到:“我活的久了,见的人也多,可即使是如今,我也没再见过第二个独酌那种孩子。他似乎。。”
说到这,江听安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却是问道:“一也,你有没有在乎的人,或者东西?”
云一也自然点头:“谁能没有?”
江听安平静道:“你二哥。”
云一也皱了皱眉头。
“很诧异是不是?你以为花帮是他的心血,可你不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努力在做的却是抑制花帮的发展,生怕花帮超过鱼龙帮我会去叶无双那里闹事,直到近一年前他才敢放开手脚。他知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他知道我知道。可我并未多说什么。叶非叶是他的爱人,他这些年也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我也敢说,若是叶非叶不幸出了意外,他即使会悲痛也能很快的调整过来。”
江听安深吸了口气。
“我是独酌的义父,独酌对我尽心尽力我看在眼里,之前我生病,他四处奔走也不是假的,可我心里非常清楚。我若真的病死,他也能立即处理好一切。包括去和叶无双打好关系。”
云一也砸了砸舌不敢说话。
江听安笑道:“感觉他很冷血,是不是?”
云一也点了点头。
江听安却是叹道:“我倒是希望他冷血,因为再冷血的人也可以改变。可他却偏偏。。是个没什么感情的人。”
这话太过笼统,云一也听得云里雾里。
“我这么说吧。。你二哥是一个不懂残忍为何物的人,妇道人家见了杀猪屠狗可能也就不忍了。父母不忍孩子遭罪,将军不忍士兵受苦,读书人不忍百姓颠沛流离。这便是每个人对心中所不忍的事的界限。可你二哥心中没有这个界限。”
江听安叹了口气:“我举个例子,若是叶非叶即将病死,而需千人血肉做药引,你猜猜他会怎么做?为这千条人命人而放弃叶非叶?不会,他会去杀一千个毫不相关的旁人。用他们血肉来为叶非叶治病。”
云一也大惊失色:“怎么能这样!”
“他便是这样,与他亲近,他便掏心掏肺的对你好,若与他无关,便是他随手能救的人命他也懒得在意。寻常人是道德沦丧,他是压根视道德为无物,常人多多少少会有些悲悯之心,可在他眼里,天塌下来了也能与他毫无关系。”
江听安叹了口气,重新挂起微笑看着云一也:“不过这也是我看中他的原因,我很想看看这样的一个人又那么聪明,到最后他会把这天下祸害成什么样。”
云一也皱眉,声音已经带了些不可思议的感觉:“为一己私欲,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江听安笑着点头。轻声道:“你问我他到底是要清君侧还是借机造反,想必这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老头子知道你心肠好,不忍百姓受苦,可我来问你,你觉得现在的世道如何?”
江听安接着说道:“你又可知,花帮创建之初吸收最多的是孤儿乞丐?年纪最小的仅有六岁?一个好的世道应该是什么样的?你想过没有?”
云一也心中一颤,摇了摇头。
江听安笑道:“我自你那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开始想着如何拯救世人于水火,可最后,我也只得出四个字。”
话到了这,江听安却是卖起了关子,非得等云一也发问。
“哪四个字?”
江听安盯着云一也,笑容慈祥:“问心无愧。”
“有多大的能耐,便去做多大的事,即使经常需要把心中坚守的执念忘记,把那颗良心喂狗,你也要记得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想当一个好人或者坏人都太虚无缥缈了,谁一辈子没做过坏事?谁一辈子没做过好事?光凭这些来看太过片面,所有事情都要等到尘埃落定才能下个结论。”
“你只需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就像我只需记得我想要个人人能吃饱饭人人能有书读的好世道。所以我培养了独酌。”
“而到最后,我问心无愧。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