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岸飞看着略有些紧张的于升,笑道:“于叔不必那么紧张,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要治罪的意思。”
于升叹了一口气说:“管带,末将也明白,如果未经批示就私自携带无关人员上船,这是不符合规定的。但是,末将对于此也无可奈何。”
“于叔有何难处?”
“末将一家十人都是从提城迁到九通海港的,一家人都效忠于镇远舰队,我老婆和我的三个女儿隶属后勤,我和我那四个儿子都在战舰上服役,除了于小八不到服役的年龄,末将一家的性命几乎都和镇远舰队绑在一起了。”于升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舰队内下辖的各个分队频繁接到调令,连同后勤人员一起调动。港内舰队的各个分舰队也不知道是接到了什么任务,到现在都出港去了,所以我老婆和我其他的孩子也都出港了,就剩末将和小八在九通海港内。”
“你是说港内几乎没有舰队了?”李岸飞疑惑地问。
“大概只有指挥舰队在港,各个战斗分队、补给分队和其他的分队大多已不再港内。”
“知道了,于叔你继续说吧。”
“后来末将又接到了辅助管带的任务,再加上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和亲戚,所以只能将小八带在身边。”于升说,“事情就是这样,管带如要责罚末将,末将也绝无怨言,只是小八绝无责任。”
“于叔这是那里话。我就是问个情况,哪里敢有责罚的意思,况且这船还要仰仗您啊。”李岸飞说到,“我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您忙您的吧。”
于升缓了一口气,道了声告退,便匆匆向船舱走去。
李岸飞有看向那一根根错综复杂的缆绳,喃喃地说:“这是要打仗了吗?”
李府的议事堂内,这座院落表面的荒芜也掩盖不住此时紧张的气氛——两个男人在大堂内争执着。
“大哥,你难道还下不了决心吗?”李知山逼问道。
李江河冷哼一声说:“如果你急匆匆地把我从常青轩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下令开战,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不可能。
“大哥,你还看不清局势吗?如果教廷对我们先发制人,我们又毫无防备,到时候就是对李家的毁灭打击!”
“你有什么证据能说明教廷会对我们先发制人?倘若真的是这样,教廷只会先打通漠西走廊,先拿下沙海关。知山,他们要的是土地,不是海洋。”
“万一他们全都想要呢?教廷的商船已经四个月没有到九通海港了,难道这你也不怀疑吗?”李知山厉声道,“好歹我也是李家议事堂的阁臣,我也要为李家的将来考虑。”
“李知山,你要明白,我才是家主!这件事我也有我的考虑。舰队主力我已经派出去了,他们被部署到鹿港。一旦有变,我们也有缓冲的余地。况且安插在教廷那边的捕风也没传来消息。现在当务之急是安内,不是攘外。至于教廷,这你就不必操心了。”
“你……哼!”李知山气急,一挥衣袖,转身离去,“兵权在你手上,我也奈何不了你的决定。希望你能为李家负起你的责任!”
李江河看着李知山因忿忿不平而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轻声说:“匹夫。”
夜幕下的海水褪去了迷人的蔚蓝,无边无际的漆黑如同未知的深渊,将飞翎号包裹在其中。粘稠而迷人的夜拉扯着飞翎号的风帆,迫使它在海面上缓慢地行进。
这已经是出航的第四天了。李岸飞沮丧地躺在床上,他没能捕捉到那缕源气,或许来日方长,但他有种说不出的迫切与失望。他突然有些羡慕于小八——每个人都希望回到那个充满童真的时候,不用背负着使命与责任。李岸飞自嘲的笑了笑,人或许就是要背负着某种东西走完这一生。小八也终究要长大,也要背负起他的责任,要么为了生活而奔波,要么为了梦想而奋斗。李岸飞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海水敲击船体声音,渐渐入睡……
睡梦中,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绕,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李岸飞伸出手去触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当他指尖触碰到那个东西时,一种粘稠感刹那间传导到他的大脑里。李岸飞猛地睁开双眼——一只暗紫色的触腕紧紧地缠绕在自己身上。他耳边那熟悉的呢喃声再次响起。
“吾长眠于深渊……执吾之触……承吾之愿……”
“混沌……秩序……”
“众生尽为吾之血肉,皆不得免……”
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李岸飞感觉自己的骨骼将随着力道的加重而渐渐破碎,他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起来。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晃动着,缠绕在身上的触腕也伴着这阵晃动,松开自己的躯体。李岸飞又恢复了自己的视觉,他眼前的景物再一次回到了熟悉的船舱之中,但他有感觉眼前的一切不同寻常。船舱内一片狼藉;呼啸的海风透过小窗,在狭小的船舱内咆哮;咸涩的海水泼进这片空间;船体在狂躁的海面上摇摆;在海风的咆哮声中夹杂着雨点击打在船体的声音。
此时,舱门被狠狠地撞开。右手打了绷带的于升闯了进来,严肃地说:“公子,九级浪!”
李岸飞仓促地更换好衣服,说道:“九级浪?这个季节怎么会有九级浪?这几日向来是风平浪静,这风暴来得丝毫没有征兆啊。于叔,您的手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浪打过来,从舵台跌倒甲板上。”于升急切地说,“现在别说这些了,公子,我们人手不够了,您能不能……”
“于叔,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事态紧迫,也不必忌讳什么了。”
于升点了点头说:“好,那末将就直说了。公子,你敢掌舵吗?”
“掌舵?”
“末将现在掌不了舵了,剩下的水手也没有什么过于丰富的经验。末将听闻公子是掌舵的高手,现如今全船四十多人的生路就落在公子手上了。”
“事态紧迫,定当竭尽全力。”李岸飞说完话,连忙冲出房间,直奔舵台而去。李岸飞冲到甲板上时,忽然被卷起的大浪震慑住。突然涌起的大浪从海面上突起,如同神明一般蔑视着这艘帆船。飞翎号在这狂躁的海浪下,好像一个被顽童肆意摆弄的玩具,随着海浪的上下起伏,在海面上挣扎着。
“快掌舵!”于升大声地说。
李岸飞这才回过神来,他匆忙走向那个舵台。由于船体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李岸飞的每一步都十分困难,他艰难地握住船舵的握把,大声地问:“开向何方?”声音透过雨幕,被海浪的拍打声遮掩去一大半,在海风的咆哮声中模模糊糊。
于升抬头看向桅杆上的瞭望手吼道:“你看到的陆地在什么方向?”
瞭望手抹去脸上的海水,他的双手紧紧地扣着瞭望用的围栏,向四周寻觅着那一个岛屿。如果不是在风暴中隐约看到那个陆地,他的心也许就死了。没有人能在九级浪下保住船只,而在一片汪洋中,没有了船只就没有了生命。它在哪?难道是幻像?不是的!找到它!一定要找到!瞭望手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那个生锈的望远镜——这可是一船人的生命之眼!
“看到了!我看到了!那是真的岛屿!”瞭望手大声的说。他颤抖着打开小罗盘,接着说:“二零七!二零七方向!”
于升听到后,紧握了一下拳头,附近有岛屿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公子!二零七方向有岛屿!开过去!剩下的人回到岗位上去!快!”说着,于升也攀上舵台,给李岸飞递过去自己的小罗盘。
“二零七方向么?”李岸飞小声说,他接过罗盘判断出方向,随后将罗盘还给于升。
李岸飞抬头看向一层又一层的海浪,任由海风在耳边嘲笑。
“来吧。看看你这片海有什么能耐!”
右满舵!转向!前进!
飞翎号在狂风骤雨中冲出不知休止的海浪,一点点靠近生的希望。
“礁石!大片礁石!”瞭望手吼道。
于升和李岸飞心里一沉。“能绕行吗?”李岸飞大声问道。
瞭望手再一次看向那边礁石区。一个又一个突起的礁石如同一柄柄钢刀刺穿他的希望——那座岛屿被一片接着一片的礁石包围。
“不能绕行!”瞭望手绝望的喊道。
“可恶!”于升看向视野里那片隐隐约约的礁石,重重地捶了一下栏杆。
“可以通行吗?”李岸飞又大声问道。
“什么!”于升吃惊地看着李岸飞说,“公子,我们不必冒这个险,我们可以放弃这条船,用小艇将人员运上岸……”
李岸飞看着于升说:“于叔,你应该知道,放弃这艘船意味着什么。一旦放弃,我们就把生命交付给天意了,在这片大海上去等待搜救船的到来,您觉得我们有多大的活路?”
“这……”于升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于叔,我是管带,我会为船上兄弟们的命负责。”
于升听罢狠狠地说:“瞭望手!可以通行吗?“
瞭望手听罢,愣住了,他看着李岸飞略有些幼稚的面庞,又看向远处错综复杂的礁石,不自信地说:“虽然礁石密布,但大体来说,还有可供航行的航道。只是,这样贸然航行,万一触礁……”
“说那么多干什么!能还是不能!”于升喝道。
瞭望手咽了咽口水,大声说:“可以!”
李岸飞镇静地握住舵盘说:“那就出发!”他的心神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那座岛屿,自己就越无所畏惧。那种惊骇于眼前的巨浪的感觉,不知道是由于什么缘故,和船员们舀出去的海水一并离去。那座岛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是那缕与自己产生共鸣的源气吗?李岸飞不确定。但就算不是,也要为了这四十多条人命搏一把,这是管带该做的事。
李岸飞看着前方,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