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柏直言不讳道:“都说修行一途要一步一步走出来,需要踩过一道道踏脚石方能肩扛云霄,可那位苦海龙王毫无保留地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难道就这么肯定我会为他重塑金身?就不怕成了我修行路上的踏脚石?”
吴飞侠冷不丁地插话道:“怎么?看来你已经决定要踏上修行一途了?”
陈长柏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谁会放着热乎的馅饼不捡?既然机缘巧合那我自当顺水推舟不是?”
陈长柏又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得先回去问一问陈震的意见,看他到底是愿意我接过他的手艺继续做豆腐,还是说愿意放手让我踏上修行一途,虽然我从不曾离开过苦海地界,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隔壁的秋水镇子,在此之前也不曾见过什么高手大能,但我在游历四方的说书先生那里听过不少典故,修行一途凶险艰辛,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吴飞侠目中有光。
陈长柏微微扭开脸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娘走得早,陈震就剩我这么一个儿子,才不至于孤苦伶仃,尽管那家伙本事不大脾气也臭,可好歹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路该怎么去走,我当然要先问过他的意思,对吧?”
吴飞侠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嘴角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
陈长柏又皱了皱眉头道:“用老夫子的话说,孝身乃小孝,孝心为中孝,孝志是为大孝,鬼知道陈震的志向,是不是要我当葫芦镇方圆百里的豆腐大王,然后开枝散叶,三年抱俩?”
吴飞侠差些没当场喷出一口老血,这小子被他爹蒙在鼓里十七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陈长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话向一转道:“对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了吧?”
吴飞侠活动了一下筋骨,重新坐正身子,目光洒向苦海河:“其实我是苦海洞天的看门人。”
看门人三字听起来有些粗俗,但陈长柏没有插科打诨,认真听着吴飞侠道起来龙去脉。
吴飞侠侃侃而谈:“关于那座洞天所蕴藏的玄机,想来那位城隍爷已与你解释得一清二楚,我也就不再逐一细说了,那座洞天所孕育出来的苦海金莲何其珍贵,不言而喻,可每一次花期偏偏只有那么寥寥几朵,僧多肉少,难免会有不怀好意之徒横生出杀鸡取卵的念头。”
吴飞侠继续解释道:“许多修得道身却无玲珑道心的人会以为,苦海河下的那座洞天既然能够孕育出那些无价之宝的金莲,那么洞天内必定内藏锦绣,倘若能够破去洞天的封禁定能横财就手盆满钵满。”
陈长柏微微点头,示意吴飞侠继续往下说。
吴飞侠道:“只是那座洞天与其他的世外天地又不太相同,其超脱于三十六洞天之外,其中的隐晦涉及甚多,总而言之对你我所在的这座人间极其重要,已经不知多少年了,苦海地界一直风平浪静,虽有山精鬼魅游曳人间,但人间大地向来与人间汪洋河水不犯井水,而如今由于那座洞天有所松动的缘故,灵气飞速流泄,自然吸引了一些不速之客。”
吴飞侠又补充道:“当然那头海妖是例外,它的目的也很纯粹。”
陈长柏听得入神,彷如老僧入定。
吴飞侠揉着太阳穴说道:“简单地说,苦海洞天容不得出现一丝差错,否则首当其冲的必定是这座人间,所以我的职责便是负责守住苦海洞天,慎防别有用心之人为了一己之私,弄出某些一发不可收拾的幺蛾子来。”
陈长柏目光澄明:“若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是万夫莫当的高手大能呢?”
吴飞侠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先给他们说规矩,深剖其中利害,劝他们三思而后行。”
陈长柏不到黄河心不死:“万一他们不听呢?”
吴飞侠成竹于胸地握起一只拳头:“说得赢就说,说不赢就打呗。”
陈长柏又问道:“那如果打不赢呢?”
吴飞侠白了陈长柏一眼道:“不是我吹牛,在眼下这座人间,能以纯粹武力让我吴飞侠退出三步的还真没几人。”
吴飞侠又呵呵笑了一声,呢喃道:“不过很巧的是如今小镇之中就有一位,若是实在打不过,那就跑呗,我不信他当真会袖手旁观。”
陈长柏没有听清楚,便问吴飞侠在絮絮叨叨什么。
吴飞侠摇了摇头道:“那些高手大能之所以被世人奉若神仙,是因为他们皆看过云层之上苍穹之顶,自然不会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祸事,所以敢打那座洞天主意的家伙,一般都是些菜得抠脚鱼毛小虾,我一根手指能便能让他们屁滚尿流。”
即便亲眼目睹过吴飞侠击杀海妖,可陈长柏仍对此心存疑惑,虽然没有明言说破,但全在目光中流露出来。
吴飞侠对陈长柏的怀疑之色置若罔闻,总没理由让一个只见过牛粪鸡飞的家伙,去想象一头百丈大蛇拉屎的场面罢?他吴飞侠是的的确确见过,还让他一连吐了好几天黄胆汁。
陈长柏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到底,他甚至开始有些相信这个虬实汉子吹的牛,比如说他从前说他教的花拳绣腿,实则皆为千金不换的杀人技,而事实又的确如此。
吴飞侠又翻起手掌,掌心处有一道佛家符咒般的血疤图案:“这便是我与那座洞天互成契约的印记。”
陈长柏深感奇妙,轻揉着下巴,忽然生出一道直觉,问了一个对他来说可能至关深浅的问题:“你刚才说那头海妖的目的很纯粹,可是指那颗与我融为一体的龙珠?”
吴飞侠又老样子地抱起了双臂,轻轻晃悠着二郎腿:“不错,它正是被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真龙气息所吸引过来的。”
陈长柏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不禁摇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因为按照李英俊的说法,那颗融于血脉的龙珠,如同一株在荒芜大地参天而起的花卉,还将惹来更多的狂蜂浪蝶。
吴飞侠煽风点火道:“别慌,这只不过是刚开始罢了,如今你的血脉之中就像是流淌着真正的龙血,可谓是浑身上下尽是宝,只要啃上一口你的血肉,便能胜过数十年修行,轻松筑淬炼出修道之人趋之若鹜的长生塔,长生不老唾手可得,今天是海妖作祟,说不定明日便是山妖狐精找上门来,要我说啊你有事没事就多往城头那座城隍庙走走,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
陈长柏欲哭无泪:“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吴飞侠笑得差些岔气。
陈长柏又求证道:“是不是只要我踏上修行之路,成为一个真正的修行之人,凭借自身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便能掩盖住那股真龙之气。”
吴飞侠眉头上挑:“不用猜,肯定是那位城隍爷指点的明路吧?”
陈长柏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中仅存的那点光芒如风中摇曳的青盏,明灭不定。
吴飞侠不失所望道:“按理说以自身修行气机的确能够掩盖真龙之气,只是。。。反正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陈长柏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倒是说个清楚啊,这么个吞吞吐吐算什么?”
吴飞侠本来不想给这位即将踏上修行之途的少年太多包袱,但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决定先给少年一顿棍棒,免得让他往后在武路一途上只管揠苗助长,不顾根基深浅,如此只会磕磕碰碰吃尽大苦头。
需知修行路上皮肉之痛是小事,最怕是坏了原先月满圆润的心境,对修行一途而言修心修力不可偏废,心境圆缺尤为重要,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时常听闻那些走火入魔误入歧途的魔头便是由此而来。
吴飞侠倒不是怕陈长柏走错歪路,成为叫人闻风丧当的大魔头,至少在目前看来,陈长柏还没有这个能耐,只是怕他往后在这条路上遇上飞鸟难渡的鸿沟时,失去了一往无前的气魄。
如今陈长柏为了消灾解难而踏上武路,并非乃本心使然,就像往一口无波无涟的古井中扔下石头,不一会井水便会变得浑浊不清,其中掺杂着许多杂质,所以提前给他敲打一番未尝不是好事。
吴飞侠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肃穆之色:“这天底下有着许多你闻所未闻的东西,除了那些山精鬼魅异界天地外,修行一途更是玄妙精深,我接下来要说的听起来或许会有些深邃,你也不用着急着问个水落石出,且听我细细道来。”
陈长柏立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吴飞侠深入浅出道:“修行一途绝非一路到底,修行之义乃包罗万象大道之意,通俗地说修行可分作三条路,其一为炼气士,其二为修士,而在两者之外还有一条幽通小径,又叫做纯粹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