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哦了一声点点头道:“好,那我去去就回。”
阿木刚要从门缝里缩腿,却突然脸色大变,眉头高高蹙起,望着陈长柏身后惊讶道:“陈叔叔?”
陈长柏吓了一激灵,回过头一看,空空如也,阿木趁着陈长柏分神之隙推门而入。
陈长柏自知上了阿木的当,只能摇头苦叹。
人如其名,木头呆瓜,镇子的人都说阿木是木头、二愣子、缺心眼,可陈长柏却觉得阿木的心里头灵光得很。
虽然镇子中同辈的少年都视阿木为异类,也没少偷偷在背后指手画脚,但作为镇子财神酒家的少东家,又是黎掌柜的九代单传,平日铜钱哗啦啦地砸外边也没见个心疼,行头丝毫不比那些纨绔子弟要差,所以阳奉阴违巴结阿木的人不少,只不过谁对他是真好,谁又是带着皮囊阿谀奉承,阿木心里比谁都要心里有数。
其实说白一些,在那些人眼中阿木缺心眼的毛病,只是因为他待人太真诚,为人太过善良罢了。
只不过阿木有时候也特别善于挖坑填友,至于这种灵光一现的聪慧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之举,天晓得,就像先前将陈震视若命根的豆腐刀扛回家一样,所以和阿木做朋友,陈长柏累得很呐。
阿木嘻嘻一笑,摊了摊手。
陈长柏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一屁股地坐在木凳上,敲了敲桌面,似乎在告诉阿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阿木不慌不忙地翻起一只茶杯,拎起茶壶哗哗哗地倒满一杯茶水,如大口饮酒般痛痛快快地灌下肚肠:“渴死小爷我了。”
陈长柏一把抢过茶壶,生怕阿木多喝上一口,倒不是舍不得茶水,只是陈长柏与阿木之间实在太过熟稔,口水多了阿木自然也就滔滔不绝赖着不走。
今日在紫竹林的遭遇着实让陈长柏疲惫不已,回到豆腐铺子后又帮陈震那家伙收拾了一番残局,如今他就想着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陈长柏脸颊微微抽动道:“你死活要闯进来,就是为了喝一口茶水?”
阿木点了点头,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要不然呢?”
陈长柏一脸无奈,喃喃了一句:“缺心眼。”
阿木没听清陈长柏在唠叨什么,便问道:“死啦死啦你说啥?”
陈长柏睁大了眼睛,十足那老人瞪眼吹胡子的模样:“我说让你别再喊我死啦死啦,让人听见了多难堪。”
阿木摆手说道:“不会啊,你帮学塾那李二狗起的绰号,人姓李,叫毦篝,你管人家叫二狗,多接地气。”
陈长柏真想给阿木一个暴粟,可想了想哪有木头疙瘩开花的道理,便暂且放过了那家伙:“反正我不喜欢。”
阿木据理力争道:“我娘说过,这人啊不能太张扬,名字越贱越好养,你叫陈长柏,夫子说过长柏有万古长青坚韧不拔之义,可说不定你活着活着就。。。”
阿木突然打住了嘴,连连呸了几声:“反正我就是觉得死啦死啦好听。”
陈长柏挪不过这头蛮牛:“随你随你,你叫我死啦死啦可以,可是你只能在我俩私底下喊,绝不能在外人面前喊我这个绰号。”
陈长柏边说边举起一只拳头:“要不然有你好看。”
阿木又是嘿嘿一笑,目光落在那坛秋水桃花烧上,陈长柏一个眼神给他止住,阿木只好把流到嘴边的口水都通通吞回肚子里头去。
陈长柏指了指门外:“现在可以去找你的那位绝世高手了吧?”
阿木放下茶杯好像想起了什么:“我还要问你借一样东西。”
陈长柏极为不解:“借什么?”
阿木故作沉思踱步,有意无意地走进豆腐坊:“借一件神兵利器。”
“神兵利器?”陈长柏一时间绕不过弯来。
陈长柏恍然大悟念了一声糟了,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终于知道阿木所说的神兵利器是谓何物,想必这便是阿木机关算尽闯进屋子的真正原由。
陈长柏拔腿冲向豆腐作坊,他要是晚上一步陈震的命根可就没影了。
不出所料,等陈长柏来到与大厅紧挨相邻的豆腐作坊时,阿木已扛起了那把十多斤重的豆腐刀,一阵风似得溜出了豆腐作坊。
动作之敏捷与他那浑圆如球的身材极不相符,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将一把沉甸甸的长刀扛在肩膀上却视若无物。
陈长柏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他要是不追回陈震那命根,陈震不抽他的皮扒他的骨才怪。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追出苏生巷子。
陈长柏的脚力一向很好,今夜愣是赶不上那个扛着豆腐的家伙,那腿短的家伙像极了受惊飞奔的禽雏,乱冲猛窜。
陈长柏一路追赶,不知穿过了多少条大街小巷,最后又穿过那座横跨苦海河的廊桥,来到镇子最为热闹的镇北,也不知阿木今日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扛着陈震那把大刀穿街过巷,越跑越是有劲,仿佛与豆腐刀如鱼得水,倒是追赶在身后的陈长柏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最后阿木在紫凤楼外的一条巷子停住了脚,陈长柏赶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去夺回长刀,双手扶着巷弄的石墙气喘如牛。
阿木不顾追来的陈长柏,把豆腐刀伫在地上,朝着紫凤楼的方向踮脚张望,却是始终没有走出巷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经过一般。
陈长柏理顺了气息,从阿木的手中夺回豆腐刀,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松了一口气,骂骂咧咧道:“我说阿木,你来见你的绝世高手无妨,把我家的豆腐刀扛跑是几个意思,要陈震那家伙知道了不把你我扔进苦海河才怪。”
阿木回头看了眼陈长柏,老气横秋地说道:“死啦死啦这你就不懂了吧,老话说行走江湖得讲究人情世故,你要让人家收你做徒弟,总得先亮亮家底,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长柏的下巴几乎要掉在了地上,他无法理解阿木的逻辑,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是在拜师父还是拜大哥啊?你以为拜师学艺是选山头供贡品啊,还得敞亮家底,若那位绝世高手是因为你的腰包妥妥厚实而收你为徒,又与镇子那些青皮无赖搜刮钱财的行径有何区别?”
阿木拍了拍陈长柏的肩头,目光又迅速回到紫凤楼外的长街上:“天晓得,我又没有拜过师父,不过我觉得其实都是一个理。”
陈长柏将大刀扛在了肩上,连续啧啧了数声道:“我总算是听出来了,你小子难不成是想将这把豆腐刀当做拜师大礼不成?”
阿木学着先前陈长柏在豆腐铺子里头的语气,语重心长道:“死啦死啦,这关乎到你我二人的前途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陈长柏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仍是心平气和地说道:“那你也没理由慷他人之慨啊,这把刀可是我家豆腐铺子的命.根子,就连陈震那家伙也得看这把刀的脸色,一天擦拭呵护不下八九遍,再说了按照你的说法,人家可是绝世高手,你送人家一豆腐刀,多寒酸啊,弄不好还会说你诚意不足,无心拜师学艺,到期时你我才是真正错过了一份大机缘。”
陈长柏又耐着性子道:“倒不如这样,你现在就回家取几件上得了台面的宝贝,我在这帮你候着那尊大佛,等你取了宝贝回来,再一块去求他收你我做徒弟,怎么样?”
阿木头也不回地否决了这个建议:“死啦死啦,这个你就别瞎操心了,我爹说了,那道士不简单,不简单的人物自然是不拘一格,对那些庸俗凡品多半是看不上眼的。”
陈长柏又问道:“那你觉得那位不简单的人物看得上什么?”
阿木徐徐回过头,目光闪烁地望着把黑不溜丢的豆腐刀:“不简单的人物自然只看得上那些不简单的东西。”
陈长柏急忙将豆腐刀藏在身后,嘿了一声说道:“阿木啊,你还真是一条路走到黑了,非得打上我家豆腐刀的主意了是不是?”
阿木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很认真地说道:“死啦死啦我不骗你,打自我第一眼看见你家这把豆腐刀开始,我便觉得它很不简单,虽然它看起来甚至还比不上我家客栈后厨的“御刀”,但我能够清楚听见它在隐隐地低吟,这绝非突发奇想,须知有些东西是不能光看外表而断定它的价值,就如人不可貌相一般,你一定要相信我。”
陈长柏听着阿木头头是道,竟有些入了神,微微用力地抓紧手中的豆腐刀,觉得阿木绝非是在信口开河,这个念头毫无根由,难道这把豆腐刀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阿木又伸出一只拇指弯向自己:“就像我一样,你可能看不出来我有任何过人之处,但我可以告诉你,日后黎木这个名字一定会红透半边天的!”
陈长柏回过了神,才发现自己挖坑不成反跳坑里头,于是一脚踹在了阿木的屁股上:“去你大爷的,净扯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