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洞府像倒扣着的半只碗,里边只放着一张木床,还有一地土,洞府里最宽的地方不过七八米的样子。
秦泱在洞府里往复开门,奔跑,回归,他被困住了。
一次次往外闯,但每一次刚踏出门就会重现出现在自己洞府里。
如此奇景让秦泱心中窝火,焦躁起来,身躯衰弱的他,心理也渐渐变弱,遇事不再如曾经那般沉着。
曾经受天释影响着潜意识,秦泱能够直面遍地尸骸仍面不改色,能大乱于面前还波澜不惊。
他那份淡定从容造就了他的野心。
所以他想一口吞掉林族,想要章族逆流直上,想要自身崛起的同时,还带动着整个章村一起崛起。
可现在,秦泱日夜被满脑子的愧疚感折磨,他那凌天斗志不知觉间已随风消散。
“为什么!”
秦泱沉声呼喊,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他继续跑,继续往外闯,有些要寻找出路的心思,但不过一个时辰,这点心思又悄悄泯灭。
当一个人被负罪感包围时,怎般锋利的刀刃在其手里也只能逐渐腐朽。
秦泱现在便是如此。
最初知晓楚族地位的他,明知章村完全无法抗衡,可他仍在全力思考应对办法,何曾心灰退缩过!
如今身躯的逐渐溃败,让他妥协,让他低头,他甚至都没有去真正思考过该如何拯救自己,只是一味苦嚼愧疚,自以为是的想燃烧出生命的最后一丝火花。
于是他又重新坐到赤壤边,如平日般净化赤壤。
他不想再让章族崛起,他想让章族安稳,他已经被沉痛的伤亡打垮,被残酷的现实击败。
“我根本没有什么能力让章族崛起,全是自圆其说罢了,还是安安分分发挥最后的余热吧,好歹这样死时不会太过遗恨。”
消极的念头冲刷着秦泱的思想。
他准备再帮章族净化半个月的赤壤,然后离开章族,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最后安静倒在一株老树下,还可能会被林间的蛮兽吞掉。
不过死后的事,他已经不在乎了。
只要天释无法用他的身躯去吞食血食,他再无遗愿。
“切,我渐渐感觉,我有些看不起自己的。”
自嘲着继续净化赤壤,可下一秒秦泱突然想到他现在连自己的洞府都走不出去,何以离开章村。
“师父,我!”
秦泱向着洞口大声喊道,但一个我字止于咽喉,再没吐出第二个字。
此时正在秦泱脑海里,天释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无时无刻不在我的掌握之中。”
陡然间,秦泱汗毛颤栗,他感觉一缕缕寒意狂灌入后领口,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一刻秦泱真正感觉到天释的可怕,他突然开始质疑起天释的来历。
天释到底是什么存在,他真的只是一个接引灵?他是为帮自己而随自己来这个世界的吗?
“你的意识根本没有沉睡,你一直在演戏是吗?”
秦泱心中发问。
“我的意识已然沉睡,否则现在的你应该拼尽全力寻找生路。”
“那你之前说没有窥视我的意识实在骗我?”
“没有,因为我一直在成长,这些天我对你已经完全了解,可以完美预料你的下一步,现在与你对话,是我第一次窥视你的内心,这也叫,迫不得已。”
天释的声音每一句都没有任何情感,他的思维缜密无漏。
正在这时,僵在自己洞府中难以控制身躯的秦泱,他又听到苦樵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我给了你太多时间,但你让我很失望,我不得不逼迫你一番,现在你若闯不出你的洞府,便做个流水弟子吧。”
苦樵夫的话自洞府外传来,直接掀起一阵罡风,吹得秦泱在洞府里滚了好几圈,一边的几筐赤壤也倒洒在地上。
很明显的感受到苦樵夫的愤怒,秦泱这才发现他能控制自己的身躯了。
他摸了摸后脑勺,不明所以。
“师父一直在等着我自己寻找生路吗?”
秦泱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接着又想到昨晚上章潇湑的态度,不禁觉得章潇湑是不是苦樵夫最后一张牌。
结果这最后一张牌的效果似乎不大,于是今天才发起火来。
“生路,我现在的样子还有生路吗?不过要是有的话,为什不早些对我说,还一直等我自己发觉。”
秦泱撇嘴有些抱怨,不过刚抱怨完他又低下了头。
他突然发觉了自己的不堪。
“真是废物!”
秦泱怒吼一声,随后飞速向洞府外狂奔而去。
他继续跑,但不论他跑了多少次,始终还在自己的洞府中。
这回他又跑了一个时辰,他早已忘记自己返回洞府有多少次,只是感觉到体内的状况越来越糟。
突然,在秦泱又一次返回自己的洞府时,他猛地调转方向,向身后跑去。
那里除却单调的石壁,根本没有出路。
但秦泱挥起拳头,体内土之律动疯狂发动,这一刻,他又熟悉的感受到胸腔中那若闷雷般的有力心跳。
“我还能,我的拳头还能挥出好几万斤的力道!”
秦泱的信念突然坚定起来,当他再次挥出上万斤的力道时,便一发不可收拾。
他如风中烛火,飘摇涣散着挣扎,但在拼劲全力的燃烧。
越燃烧越接近死亡,越接近死亡却越癫狂,癫狂着夺回自我,癫狂着升华自我!
这像是一个瞬间开悟与命运搏斗的人,他不再相信枯乏的命运,他要用双拳去战斗,与命运战斗,与自己战斗。
自今日起,秦泱心底完全刻下了这个誓言——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状况,他都会坚信自己有活路,并一直找,倘若找不到,那就用拳头轰出一条活路!
只见秦泱抡起双拳,拳影密集,拳风呼啸,面前的山岩石壁丝毫拦不得他。
“乾坤无极限,吾命亦无极限!”
秦泱怒喝一声,周身一份昂扬的战意冲霄而起,他的双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轰!
石壁终被打穿,一道刺目的光探进来,映的秦泱双眼有些不适,他许久没走出山洞了。
自从上次出来看过一眼那尊纯血的洪荒蛮兽——麻雀外,秦泱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阳光了。
坚固的赤色山岩里,一个小洞逐渐扩大,从中走出来一道瘦弱的人影。
这人少年模样,他气喘吁吁,还不停的咳血,但他眼中的光,比太阳还要炽烈。
正晌午的日头照耀的山河璀璨,血色的山峦神光熠熠,在这赤壤地带,这片大荒生灵避讳的土地上,秦泱明悟前道。
“力之所在,无不可破者,只要足够强,再阴暗的死路亦是生路,吾之向死,便是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