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引人耳目，姬正和雨欣悄悄下楼，一路东张西望的，好像私奔的小情侣一样，鬼鬼祟祟。
尽管雨欣一个劲地对姬正说，她已经用自己的法术掩去了二人的气息，但姬正始终感觉很别扭。
雨欣很喜欢他那种小兔子一样紧张的样子，多可爱啊。
从小路拐进树林里，雨欣悄悄拉着姬正往上一跳，便轻轻腾空，跃到树顶。
坐在树顶的叶尖上，就像坐在绿色的凉席上一样。
从这里看过去，有青砖红瓦的书院，也有尖顶白墙的教堂，有演武场发出精悍的喝喊，也有信徒吟唱着虔诚的祝词。
姬正问：“你的风之心的力量已经可以使用了？”
雨欣轻轻点头，然后伸出素手一挥，便有微微清风徐徐而来，轻轻拂动两人发丝。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天回到家以后，就忽然又可以用了。”
可是她明明一句话就让逆君封印现世。难道这不算是她的力量?或者说她当时只是一部分力量被封印?
姬正在心中做过种种推想。最可能的，是那个当年谋害了他父亲的黑手在其中作梗，他应该是在针对天道师一脉不错，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杀掉自己?
他让风之心失去作用，却不阻拦自己获得天道师的力量，甚至又将雨欣救了回来，图什么?他又想干什么?
完全搞不明白。假如真的有这么一个黑手的话，他一定有着非常大的图谋才对。
下面渐渐有传来男女的打情骂俏的声音，然后又很快变成了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哎，你别那么猴急嘛。”
“怕什么，又没人。”
……
女的欲语还休，男的急不可耐。
姬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雨欣俏脸瞬间通红，拉起姬正的手快步走开。
树叶在轻轻摇动，好像水面掀起的层层涟漪。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姬正即使不用天道师的力量，用龙力也能在树叶上行走自如，雨欣更轻松，她是风，没有重量，上天入地，来去自如。
姬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顺口问：“你说你是从小时候一直在这学习里上的?”
“对啊，除了主学的礼仪，剩下的各方面教育书籍这里都有配发，只不过很少有低龄学生来这里罢了 ”
“那……”姬正支支吾吾道：“能不能……让我的义子在这里上学?”
“你的义子?那只小狐狸吗？”雨欣想起来，她以前看姬正和小狐狸在一块儿的时候，总说着要带它上学上学，接受教育之类的。
“可以是可以以，不过你不想让他跟在你身边吗？”
“跟在我身边干什么，天天打打杀杀的。”姬正摇头道：“小狐狸是九尾狐族中的王脉九尾天狐，他的父母都是上天亲手创造，血脉极其珍贵。只是他的父亲早就不知所踪，母亲怀胎八千多年，才生下了白霖。后来他的母亲遭遇不测，死前将小狐狸托孤于我。”
姬正不知她能不能体会到小狐狸的生母托孤的感觉。上天所亲手精心创造的生命，都会有一个近乎诅咒般的处境。
就是生育。生育是创造生命，更何况还是两个上天直接创造的生命的结合，简直与女娲那般直接用天之力去创造生命无异。
但唯一不同的是，女娲是在光明正大的忤逆造物主，而他们是在渴望上天恩赐允可。
所以小狐狸的出生是何等不易，而他的母亲死前，泪流满面的那一句“请帮我照顾好他，务必要让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成长”，这句话中又是寄托了何等沉重的不舍和爱。
“所以，我是真的将白霖视为己出，努力培养。他还那么小，你说我怎么忍心看着我的孩子上战场?”
“说是这么说。”雨欣问：“但你可有曾了解过小狐狸的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他才一百岁而已，就是个刚断奶的孩子。”
雨欣笑了笑。
“这话你还是和他去说说吧。我可以为小狐狸办理入学的手续，毕竟只是画一道钩的是，但希望你能知道，别用人的岁数衡量妖的心智。”
姬正没有说话，他只是想保护小狐狸而已，也并未认为当父亲的为孩子做选择有什么不对。
回到几日没去过的那座塔。陆吾他们正坐在塔楼里，周围围着大片的妖怪。
“当时啊，就只看见烛龙老哥回头说了句，南方综合服务无有限公司，你们去查查，看看有没有听过这地方。本来就没这地方的对嘛，龙主大人可是一国之主，搞什么公司什么的，都是烛龙老哥忽悠那群老头儿玩儿呢。结果他们还信了，一个个打肿脸充胖子，硬在那点头说听过听过……”
“咱们主人，你们少主，那是多么正直一人啊。最后受不了这群老头的市侩。黑着脸丢下一句，知道知道，你们知道个屁！”
陆吾描述的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听得周围妖怪哈哈大笑。他本就是山野出身的妖怪，很喜欢热闹，对活跃气氛这方面还是很在行的。
看见姬正到来，周围妖怪忙收住笑，跪拜道：“参见少主，拜见姜小姐。”
陆吾也不见外，嘻嘻哈哈地凑上来道：“少主，你可来啦，俺这几天天天都在表演你那天在四个老头面前的光荣事迹，不过咋讲都讲不出你那样的气势，来来来，你给大伙再还原一下。”
姬正黑着脸，丢下一句：“还原个屁。”
他可没那么厚脸皮，还连着几天在塔里做公演，不停的演，丢都丢死人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陆吾在屁股后面惊喜道：“看见没听见没，就是这个语调这个动作。”
“果然是少主，气势十足……”
……
雨欣忍不住悄悄笑出声。虽然还是有些怕妖怪，但是这次明显比上次好多了，毕竟他气氛很活跃，和人类的也没什么差别。这就让妖怪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
上了楼，小狐狸一骨碌便从屋里跑出来，跳到姬正怀里，俩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撒娇道：“父亲，你可来了，我都想死你啦。”
姬正挑了一下小家伙的下巴，笑道：“想我你怎么不来找我。”
然后小家伙便站起身，小爪子拢在一起，凑到姬正耳边小声道：“给你和姜姐姐创造二人独处，培养感情的机会呗。”
姬正把小家伙搂下来，一巴掌落在它的额头上：“就属你会察言观色是吧。”
“怎么又打我，做好事还打。”小家伙无比委屈。
“给我打笨了怎么办……”
眼下屋里除了倾城陆吾，就只有半身是鹿半身是人的夫诸在。
她掩嘴取笑道：“你这么鬼精鬼精的，还能打笨啊?”
其实大家都知道，姬正看起来总是动不动就打小狐狸，其实可心疼他了。每次都不会用力，看似重，其实力道并不大。
“行了。”姬正岔进正题道：“我来是问你一件事的，因为我和雨欣商量了下，她说要看看你怎么想。”
“什么事?”小狐狸抬起脑袋，一双淡绿的眸子扑闪扑闪的，猜测道：“是想当我妈妈?”
“不行不行……”小狐狸连忙摆手，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这可不行，还没结婚呢，怎么就像着当妈了，不干不干……”
姬正和雨欣的脸上都有些红。然后啪的一下，又是一巴掌。小狐狸抱着脑袋趴下去，老实了。
“是商量安排你去上学的，你感觉怎么样?要去吗?”姬正问。
“不去！”小家伙蹲在姬正怀里，撅起小屁股对着姬正。
“我想让你去，学点知识。”姬正道。
然后小家伙就跳起来，双爪插着腰，大声道：“我才不要和小朋友玩一加一的数字游戏，父亲，你别忘了，你的高中数学还是我教的！”
姬正瞬间语塞，这倒是真的。
“其实，红雨你太过把妖和人看成一类了。”雨欣开口劝道。
倾城本来也是想说些什么的，只是被雨欣抢先，便没有出声。
“妖怪的生命再长，但小狐狸是在人世长大，一百岁已经是看过四五代人的阅历了，再把他当做孩子，其实并不合理。”
姬正道：“可是他的心智仍不成熟，在很多地方会想的浅，也会很冲动。”
“你都说了。小狐狸本身为妖，活了一百年却心智不熟。如果你要教他如何立身正影，做一个好妖怪的话，把他送进人类的社会却并不是好事，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只有把他带在身边这才对，不是吗？”
对于雨欣的话，姬正陷入了沉默。
小狐狸抓着姬正的衣角，可怜兮兮道：“父亲，雨欣姐姐说的对嘛……把我送进人类的学校，万一我学坏了怎么办。”
屋里妖怪也都纷纷点头，觉得确实如此。
倾城道：“主人，雨欣小姐所说不无道理，小狐狸阅历足，但心智不熟，若直接放到人类之中，说不定真会走向歪路，唯有带在身边，主人言传身教才是最妥。”
“这……”姬正游移不定。他感觉到是有道理，但是小狐狸的安全怎么办?这前去妖族疆土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面临的，将是如山似海的数目的妖怪。姬正给了白霖的生母承诺，说会让他健康成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良心难安。
雨欣直接就懂了姬正心头犹豫，伸出素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你的义子也不小了，不能总是由你掌管他的人生，做父亲的，偶尔也要听听儿子的想法。”
“对啊对啊，父亲，偶尔也要听听我的想法嘛！”小狐狸赶忙道。
无奈，姬正将它抱起来，问：“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当然是帮父亲一臂之力啊！”小狐狸大声道。
这些年，跟在姬正身边，看山看水，捉花扑蝶，其实是很快乐不错。但只要有战斗，无论大小，姬正总是极力避免让小狐狸出手，不想让年幼的他过早沾上鲜血。
按力量，白霖和好几只两千年道行的妖怪打都不会落下风，可是父亲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这让白霖很沮丧。
“那行吧。”姬正最终妥协道。
“真的?”小狐狸顿时喜出望外。
“真的，只不过依然不能让你出手，这点没得商量。”姬正坚定的告诉他。
“没事没事，只要不和父亲分开就行。”小狐狸连忙点头，只要不把他当做低龄儿童，那就是谢天谢地了。
然后他便顺着姬正的手爬到姬正肩上，大尾巴轻轻缠住姬正的脖子，跟一条粗大的围巾一样。
——
后来，姬正便把小狐狸带到和雨欣住的地方，和他们住在一起。
小家伙显得很快乐，而且因为有雨欣帮忙的缘故，导致它对雨欣的好感也多了不少，有时候也会主动扑到她怀里亲昵地磨蹭。
吃饭的时候，雨欣给小家伙洗干净小爪子。
小家伙的面前被雨欣专门照顾，摆上大份大份的肉食。牛肉羊肉猪肉，飘散着浓郁的香味。
小狐狸坐在桌子上，口水直流，眯着眼睛幸福道：“哎呀呀，这简直就是狐生最圆满的时刻啊。”
然后便直接就近，坐到一盘子肉边，伸出小爪子抓起肉就往嘴里送。
小家伙一边忙不迭往嘴里送肉，小嘴很快就油油的，含糊不清道。
“唔……太好吃了！这味道，父亲我现在已经忘记了你做的烤黑鱼了。”
雨欣背过头偷笑，她是知道的，那哪里是烤鱼，明明是鱼烤焦成炭了。
姬正一阵尴尬，好你个小家伙，吃的那么开心，还不忘揭我的短。
他忍不住想小小捉弄白霖一下。
“小狐狸啊，我这边有件大事，想交给你办，怎么样?”
小家伙一听，立马咽下嘴里的肉，迫不及待问道：“什么什么……父亲有大事交给我?那太好了！快说，我肯定能办成！”
姬正悄悄露出一个奸笑。
结果就是姬正和雨欣吃完饭后结伴出行，白霖则被十分严肃地留在了家里，执行所谓的重大任务。
小狐狸站在厨房的洗碗池上，一脸生无可恋地抱着粗大的塑料瓶子，头朝下，把洗涤液咕咚咕咚地挤下去。
没错，这个任务就是洗碗。
因为动作粗鲁，导致池子边都沾了不少洗洁精，但它完全不理，还是一个劲地叫苦。
“为什么，我还这么年轻，大把的年华就要浪费在洗碗上了吗？呜呼，何其哀哉！”
小狐狸一脸悲愤，趴在洗碗池的水龙头边，撅着屁股，小爪子在水里搅动，让泡沫盖过整个水池。
然后它捞出一面碟子，竖在水池中央，小爪子搭配毛茸茸的尾巴，一前一后奋力摩擦，把一面面碟子刷的闪闪发光。
它忍不住愤愤道：“父亲！你这是在用童工，犯法的啊！我今年才131岁，还没成年，我是该出去享受童年的啊，我想出去啊……”
结果因为过于愤怒，小家伙一失足，踩在了自己倒在池子边的洗涤液，然后身体自然前倾。
“唔…唔唔唔……唔啊”
噗通，一大堆泡沫扑腾扑腾地飞了上来。
……
能稍稍逗一下小狐狸，姬正还是感到很开心的。
“有那么开心吗？”雨欣看着姬正问。哪怕走出巷子很远，他都还忍不住偶尔笑上两声。
“那当然了。”姬正开心道：“我从小到大可没捉弄过谁，偶尔这么一次，感觉很有意思。”
雨欣也忍不住悄悄扬起嘴角，神秘道：“那你感觉我要是捉弄你的话，会不会很好玩？”
“怎么捉弄我?”姬正陷入疑惑。
“你看看周围嘛……”雨欣眼珠往边上一偏，进行示意。
姬正看了一眼，然后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原来在他一个劲地沉醉在捉弄小狐狸的同时，他们已经被路上的行人包围了。
“看啊，雨欣小姐带着她男朋友出来了。”
“对啊对啊，长得倒是挺白净，还很帅，就是不知道怎么追到雨欣小姐的。”
“反正牛，是真的牛。”
……
“喂喂喂……”
姬正压低声音抱怨道：“你怎么没用法术啊！”
雨欣故作这才想起来的样子，用手轻轻在额头上一拍，笑嘻嘻道：“哎呀，我忘了。”
俏皮的样子顿时让周围的人发出一片惊呼，冰山一样、面瘫一般没有表情的姜家主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i了i了，i死我了！”有人沉醉道。
故意的，这也是故意的！
姬正想哭的心都有了，这周围满满的都是人，搞得他心里紧张的跟啥似的。
雨欣轻轻抱过姬正的一只手臂，安慰道：“安啦，只要习惯了不就好了。而且以后总要见人的，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啊。”
她的声音压根就没压，完全是说给姬正，还有周围所有的人听的。
“完了，我确定了，姜家主真的被那个天杀的融化了。”
“我的女神啊，呜呜呜……”
“天杀的，你到底做对姜家主了什么……也教教我啊！”
……
甚至还有人抱着本子挤进来，对姬正道：“偶像，给我签个名吧！”
“不了，我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习惯的。”姬正无比坚定地告诉雨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