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疑点的雨欣带着姬正走进一家餐厅，坐进包厢里。
“蓝青和我家里的人就在隔壁，你自己听他们说了什么。”她示意姬正道。
这对姬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要运用龙力，晴儿一句就能听见隔壁在说些什么。只是偷听别人的对话，终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他在心里道了声歉，贴着墙壁，悄悄运用法力。
先听见的是蓝青无奈声音:“别催我行吗，我找人也要时间的啊！”
“不行，我们安排的家主与东省公子相亲的时间就在这几天，所以你必须尽快找到家主。”
屋里和蓝青说话的人语气冰冷。
蓝青直接暴跳骂起来：“那你他娘的自己去找啊，每次人丢了都让我找，妈了个巴子的，绝了，我是开保镖公司的，不是帮你们姜家找离家少女的。”
“家主此次离家出走十分突然，没有一丝线索，我们自家不敢派人搜寻，生怕被人知道风吹草动，影响到家族企业。所以只能委托和家主关系很好的你帮忙寻找，毕竟每次都是你来干，一定已经有了相当熟练的经验才对。”
“说得倒是好听，我看你们是害怕别人知道你们强迫云若相亲，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吧。从十二岁开始你们每次擅自给她安排相亲，她就用离家出走来抗议，八年了，一共44次，你们还是人么?”
“蓝青，说话客气点！”屋里的人怒道。
“别以为你老子有点本事你就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最好想清楚拒配合的后果。姜家假如今天撤销所有和你父亲手下企业的合作，要不了几天就能叫你们垮台！”
与其说是配合，倒不如说是威胁更好听。
对话到最后，是带着不屑声音的姬家人先离去，然后再是蓝青摔门离开。
姬正再傻也听明白了。这位姜家的人，说白了就是逼迫蓝青去找姜云若，也就是姬正眼前的雨欣，并且态度极其嚣张。
“听见了吧。”雨欣对姬正问道。“我家里多的是这样的败类，明面上斗不过我，就千方百计想把我嫁给更有钱的人，一方面稳固家族地位，一方面更加方便他们掌控姜家。我不想受他们摆布，却又一直拿他们没有办法，就只能选择离家出走来抗议。”
姬正对此保持沉默，但是衣服下面，他的身体早就长满了鳞片，伴随着他绵长的呼吸翕张。之所以没有动手，无非是想听到一个能让他他信服的答案。
雨欣托着腮帮，眉眼里带着淡淡的哀伤，似乎只要是提到关于她的事，就只有不幸。
“但我没骗你，我真的有个乡下的未婚夫，我比谁都爱他，我让我父母写下了婚约，甚至把整个姜家都当做嫁妆送给他，但是他们不允许。这群老家伙，明明只是靠着族谱里的关系才莫进入我父亲的公司，管理的能力一点没有，祸害的本领一个比一个做得好。”
姬正开口道:“可你还是没提到和你本身身份有关的信息。”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什么妖怪啊。”雨欣无辜道:“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我变成妖怪的样子，我也不会用法术，甚至连在妖怪面前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即使她再怎么说自己无辜，姬正也不会轻易相信的。天知道她是不是逆君手下的某位大妖所化，故意接近他的。
门外很快就有了叩门声，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阴川司马直接推门进来。
看见屋子里两人的样子，阴川司马绿油油的眼睛微微一动，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坦言道：“是说姜家主的事情吧?放心，她没危险。”
姬正蹙眉，:“你早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当然，我毕竟是在这一块负责情报的，姜家主又是c市久经不衰的热议话题，想不知道都难，而且我也早就提醒过你了啊。”
姬正这才想起来，原来那天在雨欣的家里，他提醒姬正所说的雨欣绝不简单，是这个意思。
阴川司马随手摘下帽子，放在桌上，对着雨欣感叹道:“为了姜小姐你，我抽出来一小部分妖怪，专门搜集你的资料和情报 ”
姬正有些抱怨:“那你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姜家主的身份，怕她是那些妖怪安插进来的棋子。不过我敢肯定，不是。”
阴川司马笃定地告诉姬正。
姬正疑问道:“为什么?”
阴川司问了一个问题。“姜家主的底细你可能看出?”
姬正摇了摇头，他的太阳眼都看不出来身边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
“那不就得了。我无数次收集到她被妖怪袭击的信息，发现她的能力便是在这些遭遇中慢慢觉醒的。”
老妖怪说着还笑眯眯地对雨欣弯腰道:“抱歉了，姜家主，监视你的生活虽不地道，却是我本分所在，因为我有必要为天道师查明冥墟的一切威胁。”
雨欣脸色苍白，只是点了点头。她还是很惧怕妖怪的，这一点不是在伪装。
关于阴川司马的描述，听起来很像是一种本能性的激发，掌握的能力在被需要的时候才激发出来。最初的生命也是这样的，虽然如同一页白纸，但赋予它们的能力却始终会在它们需要时自己启用。
姬正陷入了思索。天道师的太阳眼可以堪破一切虚妄，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此前五千年，被称为破灭时代的这一段时间也从未出现过如此状况。这至少证明太阳眼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问题就只出现在雨欣的身上了……
“难道你在怀疑她是上天最新创造的生命?”
姬正提出这个可能。
那样的话她很有可能就是继黄金时代的破灭开始，上天创造的第一个生命了！
雨欣坐在姬正旁边的椅子上，双手紧紧攥着桌下的裙摆，紧张不安就写在她的脸上。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不然为什么獜要抓住她?很有可能是看中她特殊的能力，想用她来达到某种目的。”
要说世间什么生命最特殊的话，当属上天创造的生命无疑了。因为是他们出自造物主之手直接创造的，生来便拥有上天的馈赠，诸如真龙、凤凰这般生物，能力之强，无法想象。
至今一万年也没有生命能骗过天道师的太阳眼，如果按照阴川司马的推测来解释雨欣的身份，倒也确实合理。
那这么说来……是自己错怪她了?姬正看向雨欣的眼神有了些疑惑
“那还用问，这当然是误会啦哈哈哈哈……你天道师一脉和我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怎么敢没调查清楚就把来历不明的人送到你身边嘛。”
阴川司马笑着打圆场。
“而且我也是知道天道师深明大义不会滥杀无辜，所以见到你与姜家主呆在一起才没有多说什么嘛。”
顺便还为自己做了开脱。
“下面来说正事吧。”
阴川司马收起笑容，正色道。
姬正抬手打算张开屏障，却被阴川司马拦下:“不必了，姜小姐若是有心，想必哪怕是在千里之外也能听见我们的言论吧？”
雨欣没有反驳，软糯道:“我……保证不会乱说的。”
原来她还能听见啊，姬正在心中感叹。
阴川司收起玩笑样子，正色道:“昨夜收到你被袭击的消息后，我立刻派出手下，查了一整晚，却实在搞不清他的意图。”
姬正瞥了雨欣一眼，说:“因为她离家出走，獜嫁祸给我，说雨欣被我绑架的，顺便还搞了一手祸水东引，把你的名字代替成主事使，这让事情现在变得有些棘手了。”
雨欣低下头，小声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但姬正搞不懂的是，为什么獜要如此算计。
阴川司马面露惭愧:“这个……獜的行事太过谨慎，从他八年前突兀的出现在c市开始，我就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资料。这些年间虽然我也有手下安插在他们那里，却极少能打听到有用的情报，因为他的命令只会交给嫡系亲信执行。”
姬正眉头拧了一下。竟连阴川司马在冥墟培养了一万年的情报网都查不清?
“但我敢保证，你的身份他绝不可能知道。”
这一点，姬正和阴川司马意见一致。他的父亲与母亲相恋，在当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直到他的出生也是如此，几乎所有的妖怪和人都习惯性地认为，这一届的天道师必然也还是人类。
因为姬长允死后，姬正在外十年，降妖除魔也从未打过天道师的名号，除去极少数妖怪与人之外，不可能有妖怪知道他的身份。
“我想，这可能是个不小的阴谋，獜一定也在你的身上盘算着什么。”
阴川司马说。
至于到底獜在不知道姬正就是天道师的情况下，想拿他和阴川司马做些什么，他们现在还猜不出来，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但姬正和引产司马也相信，不管他们在计划什么，最终都不可能得逞，一万年都过来了，他们不信这些残党余孽还能掀起什么浪花。
姬正点点头，忽而又问起来:“昨晚有南宫家的子弟半途帮了我一把，才让我顺利脱困，你可知道她?”
阴川司马如实回答:“那是南宫剑主南宫棠奕的次女南宫羽，深得南宫家御剑术的精髓，她来这里已经三年了，应该是受到南宫剑主的指派，并且带上了南宫家至宝乱羽，一出剑便犹如万剑飞花，威力惊人啊。”
阴川司马的话酸酸的，因为不用想，南宫剑家就是为了天道师而来。他们这个道统与天道师交情匪浅，甚至当初姬正出生的满月，南宫棠奕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剑主还亲自登门送上贺礼。
实际上不光南宫剑家，天道师和很多古老的势力和妖族都交情莫逆，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受到这些势力超乎寻常的礼遇和尊敬。
仅仅一个上天赐予的身份是没法让桀骜的妖族低下头颅的。真正让一个人获得相应地位的，是他们做了什么。
天道师只是坚持了一个信念——让妖族和人类能够平等相处。
无尽岁月前的一个人说出这句话，遭受到无尽的嘲讽与冷笑。曾经身为主人的败者，无法接受与家禽和睦共处。
可如果这个坚持的时间是一万年呢？如果几十代人都为此履行了呢?足足一万年，天道师前后九十八代人从未在这条路上有过一点迷茫、和一丝质疑，天道师拥有无比漫长的生命，却始终无一人老死而终，他们死在为同一个信念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的战场上。
当人与妖之间萌发出第一颗情谊的种子时，那些最终发现可能性的妖与人发自内心地向天道师表示出了最崇高的敬意！
天道师乃是一开始就被上天所承认的人，所行之事，必然也是上天认可之事。如今他的事业有了萌发，那么与其同行，岂不就是在顺承天意？
他们那些古代妖族屠戮人类，攻打神族，说到底不也是为了得到上天的承认。虽然妖族落败，可是与天道师同行，岂不正正是在顺承天意？依旧能完成他们的夙愿？
所以才有妖怪不惜背叛逆君，愿意追随天道师。
姬正不觉间握紧拳头，直到关节发白都不曾察觉。
这份敬意延续至今，今后，也将落到他的身上，这是世界对天道师，也终将是对他的肯定！对他们背负的天意的肯定！
阴川司马注意到姬正的异常，却没有说什么，而是保证道：“我会尽快调查，争取搞清楚獜的意图，在这期间你要小心，避免与道家接触。”
“顺便调查一下，有多少当年的残党混进了这座城市。”
上一个十年冥墟天道师没能来到冥墟，很多上古势力必然已经猜出姬长允的陨落，所以，这个十年的期限点，他们想知道天道师是否已经灭绝势力必会进入冥墟一探究竟。姬正需要知道，究竟来了多少敌人。
“好。”
阴川司马直接离去。
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见面永远只谈正事。
而在这中间，雨欣也没有多言。
因为本就处在顶端，出口便无小事，因为向来只有大事，说起来才都像琐事。你可能只是看见他们在讨论某个话题，因为某句话大惊失色却又立刻恢复如初，然后草草结束。但她知道那些内容并不轻松，所以不敢多言。这是她的聪明。
当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姬正回过神来，满怀愧疚道:“对不起，误会你了。”
对于姬正的主动道歉，她好像无比受用，微微翘着嘴角，说:“没事啊，而且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服务员推开门，雨欣将不知什么时候点好的菜单交给她，服务员小姐离开后，她双手托着腮，自顾自的说:“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啦。我呢，因为在家族阴谋里不得不武装自己，所以格外珍惜开心的时光，哪怕担惊受怕了也要快点好起来，不然开心的时间就又变少了。”
应该说的是等到她那迷惑人的眼睛的力量消散后，她就又会被抓回家族里吧。所以这个女孩的忧愁伤感就像风一样，一吹就散。
姬正疑问道:“可蓝青呢？他不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你为什么对他就那么苛刻?”
“因为他傻啊……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什么都学我，这么多年了，没主见，也没有点身为男人的魄力。刚刚他要是敢对我家人说个不字，我就肯定会对他好一点。”
雨欣嘀咕。
原来是恨铁不成钢啊。
这么说，雨欣的未婚夫就是他?不然为什么对他那么严厉。
“那你也稍微明示他一下啊。”
姬正好心劝道。
雨欣俏脸微红，小声道:“明示他干什么……我自己的事情都忙的焦头烂额，不知道怎么办了……”
没跑了！姬正这个没怎么经历过男女情爱的人看见雨欣的表情，此刻直接断定了他们俩的关系！
他不禁在心中感慨，不知道我喜欢的女孩现在在哪里。
“是已经把曾经的约定埋没在记忆的尘埃里，还是如她一样，默默等着我的到来。”
孤高的塔尖，依旧是那个老人独自驻立足，他一向自诩高傲的生命，不屑与禽畜之类的人站在同一个高度，所以就总喜欢像主人一般站在高处，俯瞰世间。
一只乌鸦无声无息地拍动翅膀，仿佛幽灵般飞到老人身旁，在它的头顶盘旋。
獜恭谨地对它行礼：“参见大人。”
从乌鸦的嘴里发出与獜一般沧桑的声音来：“进展如何？”
“计划稍微出了点小变故，但无关紧要，我已展开后手谋划。”
“变故？”乌鸦落到獜干瘦的肩膀上，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五千年前，宛如大日辉煌的妖族会在一朝之间匆匆落幕，宛如那黯然落下的夕阳？”
“这……属下不知。”
獜确实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活了才有几百年的小妖怪，偶然遇到眼前的大人，得到他的提携，才得以带着一批妖众进入冥墟，混到如今的位置。万年以前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大人没告诉她，他也不敢去问。
“当年，方圆亿万里，上至昆仑顶，下到东海渊，都是妖族之土。人类如禽畜，任我等宰割，哪怕是天神也只能在天上蜷缩，不敢对我们指手画脚。那时何等辉煌！”
乌鸦的声音里有不甘，也有愤怒。
他仍然记得那一战，滔滔战鼓响彻天地，密密麻麻的大军一望无际。妖族的王伸手，将天幕撕碎，无数妖魔应呼而上，他们爬上天穹。将那些高高在上的虚伪神灵拉下天空，将他们放在地上，生吞活剥！
那一日，妖族如大日般辉煌，灿烂耀眼。也是那一日，妖族如残阳落幕，日薄西山。
“一个人类的崛起，导致整个妖族失去了得到上天宠爱的机会。无上的君王惨遭封印，低贱的家畜反客为主，身为主人的我们只能躲在深山古林之中苟延残喘。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意外！假如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天道师……我们妖族早已经是上天最杰出的宠儿！”
那后世所谓的黄金时代，从来不是在说人族，而是妖族，而那一战，在天道师出现之前，叫登天之战，就是一个人的出现，仅仅是一个人，就变成了黄金时代的破灭。这包含了无数妖怪战亡的痛苦，他们如何甘心默默咽下！
老妖怪低吼着，言语总包含着难以想象的愤恨，就像有一头可怕的妖兽要从其嘴里冲出来，让人感到……可怕。
獜大惊失色，大人十分恼怒。这些上古的老妖怪性格古怪，搞不好会直接将他拍死，再换一个妖怪来扶持。
他赶快弯腰，沉声保证道：“大人放心，接下来属下必定全力以赴，哪怕身消命殒，也必定保证任何意外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