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黄昏已至，清明的天空泛起道道霞光，再劳累的人看到此景也会情不自禁的感到一阵舒畅，城门之上，李旧衣坐在城墙之上，目跳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残阳打在身上，印出淡淡的金芒，整个人都沐浴在这片光的海洋之中。
北门闹鬼加上张校尉的封禁，所以这儿现在并没有行人来往，显得很是空旷，有那么一瞬间，李旧衣甚至觉得天地之间唯他一人而已，忽然，他的嘴角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了那个气若幽兰却又无比跳脱的小姑娘，想必此时她已经回到了不夜城吧，不知道哪儿如今天气怎么样，是否与他这边一样漫天霞光，美不胜收。
良久之后，远方一点点陷入黑暗，冷风慢慢吹了起来，李旧衣这才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星光隐现的天空，暗道明日，又是个好天气啊。
回到营帐附近后，李旧衣还是没发现清虚真人的身影，张校尉也不知去了何方，路上碰到石牛，石牛说张校尉有要事今夜不在城内，由他夜间守门，李旧衣挠了挠脑袋，不知他们在搞什么把戏，心里有些不安，情不自禁的摸了摸清虚真人赐的黄龙玉璧后心才安了安。
子时将近，李旧衣听从石牛的安排，并没有走出帐外，只不过他此时却无心睡眠，不断地在屋内踱步，他下午与石牛队内的许多军士都想办法或多或少的聊了聊边关之事，包括当日在校场比武的孟和尚与赵老五，两人都很豪爽，是典型的军中汉子，只不过在谈到有些事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本能的回避与岔开话题，敏感的李旧衣一下就抓住了这点，他觉得这就应该是此事的关键了，可他问了许多其他人，却貌似除了他们都不太知情，看来最后还是要找到石牛头上。
李旧衣本不欲管这等闲事的，两世少年让他心早已不像初出茅庐的热血青年一般，长剑在手恨不得荡尽天下不平事、除尽世间祸乱妖，他如今只想修好自己的道，可下午与这些粗鲁的军士不长的相处时间中，他觉得这些人其实都是非常可爱的人，与书中冷血无情的杀戮机器相比，他们多了许多温度、感情、是有血有肉的人，放任他们遭到恶鬼侵害，李旧衣有些不忍。
于是李旧衣一咬牙，最后还是走出了营帐。
……
……
“石爷，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啊”营帐前赵老五小心翼翼的凑到石牛跟前小声说道。
石牛回头看着缩着脑袋的赵老五没好气的道：“你小子什么事，有屁快放。”
赵老五又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才说道：“石爷，这事憋我心里一天了，昨夜那恶鬼我看的有些眼熟啊感觉。”
石牛一愣，顺口说道：“嗯？你什么意思？”
“那恶鬼虽然没有头，但身上的军甲都是我大周的军甲啊，而且，而且那身形，我看的像是，像是李勇那小子啊”提到那个名字，赵老五又是一寒颤。
石牛大惊，嘴上说道：“不可能！你是不是被那恶鬼吓破了胆，被鬼迷了心窍了。”
赵老五哭丧道：“石爷，李勇那小子跟我住一个帐住了六年啊，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啊！”
石牛听完若有所思，久久不语，最后才说道：“去，别瞎说，回队巡防。”
赵老五见石牛也没什么主意，有些失落的低着脑袋回到了他的位置，留下石牛在原地回忆着什么。
“石队长，关于那名叫李勇的士兵到底是怎么回事？”黑暗中，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出门寻找石牛的李旧衣，方才出门刚好遇见了赵老五与石牛的小声交谈，他也听到了一二。
石牛在军中也是一名好手，做暗哨也不知多少次了，但像李旧衣这般全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在他身旁，还是让他心中一惊。
“你是说方才赵老五说的李勇么？他原先是我队下的一名军士”石牛回答道。
李旧衣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他现在？”
石牛想到那名字，眉头紧蹙，良久之后叹息一声，道：“死了，死在换防前的第三天。”
“劳烦石队长细细说一下了”李旧衣感觉到，其中的关键点估计就在这里了。
“你是与赵老五一样，觉得李勇就是那恶鬼？”石牛也明白了李旧衣的意思。
“我不确定，但任何一种可能都不能放过。”李旧衣认真道。
石牛似是不相信一般，道：“不可能，李勇那小子是我带出来的，他就是变成恶鬼也不会害自己弟兄的！”。
李旧衣耐心解释道：“石队长还是与我说一说那李勇之事吧，世上鬼怪之事不能按常理来论，只有搞清楚了才能找到原因。”
石牛这才慢慢回忆道：“那时已经得了换防令，三日后即将换防，在战线上刀口舔血的日子即将过去，大家都很高兴，我们小队正做最后一次巡防，完成这次驻防之外的巡防之后，我们就算正式能歇口气儿了，可就在这次任务中，出事了。”
说到这石牛一股悲伤浮在了这个挨刀子都不曾吭一声的壮士脸上，随后继续说道：“这本是一次例行巡防，离驻地也近，所以大家也并未放在心上，可万万没想到竟碰见了一股被打散了的余辉王庭的一股游骑，大约百十余骑，而我们只有三十余人，所以当机立断，我带着李勇等二十余骑阻击敌人，剩下几人分路回营上报，向大营请求援兵。”
李旧衣听了一半，见石牛没了后续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石牛顿了一下，很是自责说道：“后来在激战之中，我被敌方流矢击中，摔下马来晕了过去，后来才知道是李勇等人用命抵住敌兵，让孟和尚几人带着我有机会脱身。”
李旧衣仔细观察着石牛的表情，见他不似再说谎，便不再追问，可那最后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让李勇化身厉鬼回来行凶呢？
就在李旧衣猜测时，忽然外面狂风大作，迷雾又起，他立刻反应到，那厉鬼竟然又来了。
石牛也发现情况不对，立马冲向了城门那边，只见城门不知何时又已经大开，迷雾中隐约可见的骏马，哒哒的马蹄声从青石板上传来。
这一次厉鬼与昨日显得有些不同，不再如那般凝练如实质，身上不少地方都有破损，不时有黑烟从其中散发出来，如同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般，看来昨日清虚真人所言不虚，这厉鬼受伤却是不小，可尽管如此，那厉鬼身上怨气丝毫不减，反而比昨日更加凶戾，仿佛随时要爆开一般。
无头厉鬼走进门内，轻扬马蹄，身躯左右晃动了一番，像是在找人，待朝向石牛这边时，仿佛发现了正主，不知从身上何处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声，一手长枪向前，一手重拍马尾，疯了一般向石牛冲来。
中间尚隔着几名士兵，有些连忙避开，有些胆大的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拔刀向厉鬼砍去，可惜厉鬼乃天地阴气所生，寻常刀剑并不能伤其分毫，反倒被掀翻在地，生死不知。
厉鬼瞬息而至，而石牛却没了动静，待看清厉鬼模样后连刀都未拔出，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千钧一发之际，李旧衣见状一咬牙，将清虚真人拿的黄龙玉璧至于身前，向前一步，挡在了石牛与厉鬼之间。
厉鬼长枪先至，一枪击在了黄龙玉璧之上，顿时黑烟与玉璧散发出的金光交错，李旧衣身形似是受不住长枪之力，身形一点点被往后推去，留下布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没有修为光凭黄龙玉璧自身的力量果然还是有限，加上厉鬼这不要命般的冲刺，李旧衣愈发觉得吃力，到最后全凭一口气在那吊着，他知道若是他这口气散了，他们就都完了，想到这，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自己的猜测正不正确，大声吼道：“李勇！”。
这一吼落下，厉鬼身形明显出现了一震，而身后的石牛也似是被喊醒了，目中带泪的低吼道：“李勇！”。
两声呼喊之后，李旧衣明显感到手上的力道弱了一分，他连忙继续吼道：“李勇！他们，是你兄弟！”
无头厉鬼听到李旧衣的低吼，身躯微抬，虽然无头，但李旧衣明白，他在向天嘶吼，一瞬间无数情绪向他袭来，悲伤、恐惧、愤怒交织在一起，翻涌在他的心头。
就在李旧衣快撑不住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动静。
“李勇！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杀杀我，老五与石爷不知情，别杀他们！是我，是我说你已经死了，是我怕死，没有回去救你！”一道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一边跪着向无头厉鬼爬去，一边大声哭喊道。
石牛看清来人，本能的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喊道：“和尚，你干什么！”
李旧衣这才发现，来人正是昨日与赵老五比武的孟和尚，此时的他刀甲已不知丢向了何方，仅一身内衣，面上老泪纵横，鼻涕眼泪混成了一块，让人心里为之一酸。
孟和尚被石牛抓住肩膀，回过头来，不停的对石牛磕着头，嘴里哭喊道：“石爷，是我怕死，那日我们被敌人冲散，是李勇为我挡住了他们，而我，而我当时却怕了，我逃走了，石爷！”
那无头厉鬼也好似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况，浑身煞气愈发暴躁，黑烟弥漫，马啸声与尖啸声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