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我那两篇时文，写得还有些不尽如人意？”丁乾问。
“哼，算你小子还有自知之明。”吴善言放下酒杯，说：“幸亏宋提学替你力争，嘿嘿，若依着老夫，非让你名落孙山不可。”
丁乾一惊，暗道好险，徐老头的话果然在理，这位巡抚大人的口味，果然与其他考官不同。
李二妞闻言却替丁乾暗自高兴，因为他太了解这位顶头上司了，吴善言为人面冷心热，他越是看重你，便偏不会给你好脸色。啧啧，阿乾这小子命太好了，一来便让吴大人看中，嘿嘿，看来接下来乡试的这个举人，是没跑了。
“哎，也算你小子该走运。”吴善言说：“这一科童生的时文太差劲，八成人连题都破不准，剩下的两成，车轱辘话也没你说的漂亮，本官也是没法子，只好在矮子里面挑将军。”
丁乾闻言却不以为然，呵呵，这老头也太会装逼了，自己的时文，全都是剽自天启年间，殿试状元的文章，又怎会是矮子？
吴善言抬头，瞥见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心中顿时不悦，说：“哼，你小子别不服气，今科第二名，便是礼部侍郎李春芳的侄儿，若不是碍于老徐头的面子，我定点了他做案首。”
“呵呵呵。”丁乾搔搔头，说：“您没说完吧，恐怕这里还有张首辅和您的面子？”
“吓，休得放肆。”吴善言把眼一瞪，说：“当朝首辅，也是你乱加评说的？”
李二妞吓了一跳，乖乖隆滴咚！阿乾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当着一省巡抚的面，这种事也敢乱说？
沉默了一阵，吴善言又问了，三元居书店和徐文长都教了他什么东西的事，丁乾全都一一如实作答。
最后，吴善言不禁仰天长叹，说：“识人之明、因才施教，吾不如文长兄多矣。”顿了顿，又说：“丁乾，你虽然学识过人，是难得一见的俊才，但你性情过于惫赖，日后要好自为之。”言罢，负手出门而去。
李二妞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临出门时，回头冲丁乾咧嘴一笑，偷偷竖起拇指。
目送二人离开，丁乾一瞅桌上的饭菜，乐了，抬手叫道：“老板，打包。”
…………
第二天，发榜。
学宫前广场，挤满了几千童生，丁平、丁亮、丁京三兄弟，夹杂在兴奋、不安的人群之中。
“喂，听说了吗？今科刷得厉害，十选一，所有考中的试卷，都由提学大人亲自选定。”
“吓，十选一，岂不是比乡试还严苛？”
“嗨，谁说不是呢？照这种考法，我今科又要黄了。”……
众人一阵哀叹，丁京一拽丁平的胳膊，说：“大哥，眼见今科，我和二哥是没戏了。不过以你的才学，肯定能高中。”
“哎，但愿如此。”丁平说：“那可是十选一，谁又能说得准？”
说话之间，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只见两名差官，拿着红榜走了出来，众人忽拉一下围了上去。
“咦，哈哈，第二百八十九，我中了中了！”
“第一百名，我也中了！”……
考中的童生一阵欢呼，丁平的心越来越沉重，从一百到三百名，没有看见自己的名字。
“大哥，别急别急。”丁京在一旁说：“也许你在第二榜，也说不定。”
“呵呵，是吗？我看今科又悬了。”……
第二榜刚张贴好，丁平便挤上前，赫然看见第六十四位，下写的正是丁平二字！
“二弟、三弟！”丁平挥舞着双手，说：“六十四六十四，天哪！我终于考中了。”
丁亮、丁京闻言冲了进来，兄弟三人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第三榜公布的是第二至第十名，丁平看了好几遍，依然没看见丁乾的名字，当即叹了一声。
“大哥，别看了。”丁京说：“我知道你在找丁乾的名字，嘿嘿，谁叫他选中了臭号，而且又赶巧下雨，依我看他连卷子都答不完，还想高中，哼，简直是做白日梦。”
不料这时，人群中突然暴发出一阵惊叹声。
“案首是丁乾！”
“丁乾是谁？”
“呵呵，就是最后一位进场、坐在茅厕旁臭号的那位仁兄。”
“呵呵，我听说，他还是绍兴府试、县试的案首。”
“哇！那岂不是小三元？”
“啧啧，厉害厉害。”……
丁京脸色变得煞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转身又冲进人群，红榜案首下：丁乾，两个大字，击得他浑身一颤，双唇哆嗦的不能自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哈哈，这小子一定，事先贿路了考官……”
两位贴完红榜的差官，闻言立刻转过身，其中一位上前，一把薅住丁京的脖领子，说：“小子，不要命了？宋提学是何等尊贵，岂容你如此玷污？”
丁京大骇，双手乱摇，说：“我……我我……”
丁平一见不好，连忙挤上前，悄悄往差官手心，塞了一锭银子，说：“大哥，我弟弟落第，得了失心疯，一时胡言乱语，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差官将手拢进袖子，说：“哼，你这兄长还算懂事，他既有疯病，就该快领回家去，切莫再放出来惹祸。”
“是是。”
打发走差官，丁平三兄弟，在众童生鄙夷目光的注视下，低着头匆匆离去。
………………
兄弟三人，坐在客栈的角落吃晚饭，没喝几杯，丁京便高了。
“他妈的，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丁京拍着桌子，大叫：“如今轮到咱们，来看这个庶子的脸色了。”
“哼，没人逼着你看脸色。”丁平撂下筷子，说：“三弟，你为什么总和丁乾过不去？”
“嘿，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丁京又喝了一杯，说：“凭他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为什么就比我们强？”
“我跟你说不明白。”丁平摇摇头，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他现在可是小三元，将来中个举人、进士，也如探囊取物一般，依着父亲的禀性，迟早会把他请回府，呵呵，到时还不知这丁家，是谁说了算？”
一直未开口的丁亮，这时也点点头，说：“嗯，大哥的话，有道理。”
“够了！”丁京拍着桌子，大叫：“你们别再说了。”
这时，客栈外突然传来，一阵锣鼓鞭炮声，众人闻声都好奇地跑了出去。
“咦，知道怎么回事？”
“听说是三元居书店的曹老板，去恭贺新科案首丁乾。”
“切，这算什么，听说曹老板，还要出一千两银子，收购丁乾的文章。”
“一千两？你没听错吧。”
“这还能有假？是曹老板亲口说的。”……
听到这里，丁平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说：“你们俩先吃着，我去高升客栈看看。”
丁亮见状也撂下筷子，冲丁平的背影喊道：“大哥，等等我。”
丁京：“………………”
啪！只见丁京突然起身，往桌上扔下一吊钱，喊了声“老板，会帐”后，便匆匆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