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说话有意思，我喜欢和你聊天。”大皇子看着宋玉终于回来，微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你给我面子，那京都外争道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不过？”将来如果我要找你说话的时候，你可？”别玩病遁或是尿遁。”
杨玄笑着行了一礼：“敢不从命，大皇子说话，比那几位也有意思些。”那几位自然说地是皇帝陛下其他的几个皇子。
大皇子没有与马三宝告别，他知道这位古怪地院长大人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便和宋玉二人出了马圆。出圆之前，宋玉小声与杨玄说了几句什么，定好了改他上宋府的时间。
上了马车。行出了马圆外戒备最森严地那段山路，又穿过了那些像山贼一样蹲在草地里的杨府侍卫与督政院九日小组成员，大皇子这才放下了车窗的青帘，冷冷说道：“杨玄，果然非同一般。”
宋玉笑着说道：“按父亲的意思。杨玄越强越好？”不然将来督政院真被一个窝囊废管着，枢密院的那些老头儿只怕会气死？”咱们军中那些兄弟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大皇子点了点头，忽然叹口气说道：“离京数年。回来后还真是有些不适应，竟是连轻松说话的人也没有。”他的亲兵大部分都被遣散，而西征军的编制也已经被打散，兵部另调军士开往西方戌边，他如今在京都，与北方那位雄将的境遇倒是有些相似，只不过他毕竟是皇子，比起陈庆之来说，待遇地位自然要强太多。
“和杨特司聊的如何？”
“不错。”大皇子说道：“你父亲应该可以放心了。就算马院长告老，我相信以杨玄地能力，督政院依然能保持如今的高效，有力地支持军方的工作。”
宋玉摇了摇头：“这个我也相信，只是在我看来，这位小杨大人，或许犹有过之？”
“小杨大人心思缜密，交游广至异国，一身武艺已致九品超强之境，对于督政院事务也是掌控地无比漂亮？”更不要忘了他诗仙的身份，一个能让孔大家赠予藏书的文人领袖，将来却会成为督政院的院长？”这样一个人？他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想他将来，会比马三宝院长走地更远。”
大皇子叹息道：“不要忘记，明年他还要接手国商？”只是这般放在风口浪尖之上，迎接天下人的注视与暗中的冷箭，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地。”
提到了陛下，宋玉自然不方便接话，大皇子笑着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杨玄毕竟还年轻，而且比起院长大人来说，他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想来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这次才借着老二的事情发威，震慑一下世人，将自己的弱点率先保护起来。”什么弱点？”宋玉好奇问道。
“他的心思有羁绊。”大皇子眯着双眼严肃说道：“叔父不一样，叔父无子无女，父母早亡，一个亲戚都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圆中佳人虽多，却是一个真正心爱的女人都没有，真可谓是孤木一根？”敌人们根本找不到叔父的弱点，怎么可能击溃他？杨玄却不同，他有妻子，有妹妹，有家人，有朋友？”这都是他的弱点。”
宋玉一想，确实如此，整个赵国，所有地人都不知道马三宝这一生究竟真的在乎过谁？”除了陛下之外。
“无亲无友无爱，这种日子？”想必并不怎么好过。”宋玉毕竟不是位老人，一思及此，略感黯然。
“院长不容易。”大皇子面带尊敬之色说道：“杨玄要到达这种境界，还差的远。”
马圆之中，歌声夹着丝竹之声，像无力的云朵一样绵绵软软，腻腻滑滑地在半空中飘着。十几位身着华服的美人儿正在湖中青台之上轻歌曼舞。坐在轮椅之上的马三宝，在心儿、杨思地陪伴下，满脸享受地看着这一幕，小白菜此时正抱着竖琴。在为那些舞女们奏着曲子。
何等轻松自在的王侯生活，偏生离开圆子的马车中，那两位赵国军方的年轻人，对马三宝地生活感到十分同情。
杨玄从另一头走了过来，马三宝轻轻拍了拍手掌，歌舞顿时散了，又有一位佳人小心李翼地领着几位女客去后方稍歇，心儿知道杨玄此时一定有话要与院长说，便在那位佳人的带领下去了，只是临走前望了杨玄一眼。想问问他与大皇兄谈的如何。
杨玄笑着点了点头，安了一下妻子的心，便走到了马三宝的身后。很自觉地将双手放在轮椅的后背上，问道：“去哪儿？”
马三宝举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园子东边的那片林子。
杨玄沉默着推着轮椅往那边去，老少二人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天色尚早。但秋阳依然冷清，从林子的斜上方照了下来，将轮椅与人的影子拖地长长的。轮椅的圆轮吱吱响着从影子上碾过。
“他叫你叔父。”杨玄推着轮椅，在有些稀疏地无叶秋林间缓步，笑着说道：“不怕都察院参你？这可是大罪。”
“你怕都察院参你？又不会掉两层皮，参我的奏章如果都留着，只怕陛下的御书房已经塞满了。”马三宝面无表情说道：“他叫我叔父是陛下御准，谁也说不了什么。”
“陛下准的？”杨玄有些惊讶。
马三宝回过头瞄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吴常在当年是望乡女俘，那次北伐，陛下险些在北方的山水间送了性命。全靠着吴常在一路小心服侍，才挺了过来，后来才有了大皇子。”
杨玄听过这个故事，知道当时皇帝陛下身处绝境之中，是自己推地轮椅中这位枯瘦的老人，率领着血骑将他从北方抢了回来，一联想，他就明白了少许，说道：“您和吴常在关系不错？”
“一路逃命回来，当时情况比较凄惨，留在脑子里的印象比较深刻，后来关系自然也就亲近了些。”马三宝依然面无表情地说着：“当时情况，不可能允许带着俘虏逃跑，吴常在被砍头地时候，我说了一句话，或许就是记着这点，她一直对我还是比较尊敬。”
杨玄乐了：“原来您是吴常在的救命恩人。”
马三宝闭着双眼，幽幽说道：“陛下当时受了伤，身体硬的像块木头，根本不能动，那些擦身子，大小便的事情？”总要留一个细心的女人来做。”
“后来听说吴常在入宫也起了一番风波？”那时候陛下还没有大婚，就要纳一个望乡女俘入宫，太后很是不高兴。”杨玄问道：“您是不是也帮了她忙？”
马三宝笑了起来，笑的脸上的皱纹成了包子皮：“我那时候说话，还不像今天这么有力量？”当时是小姐开了口，吴常在才能入宫。”
杨玄叹了口气后说道：“原来什么事儿？”我那老妈都喜欢插一手。”
“她爱管闲事儿。”马三宝说道，忽然间顿了顿：“不过？”这也不算闲事儿，总要她开口，陛下才会下决心成亲吧。”
杨玄在他的身后扮了一个鬼脸，说道：“老一辈的言情故事，我还是不听了。”
“听听好。”马三宝阴沉笑着：“至少你现在知道了，在宫里面，你还是有一个可以信赖地人。”
“吴常在？”杨玄摇了摇头：“多年之前一小恩，我不认为效力能够延续到现在。”
马三宝说道：“望乡女子，性情泼辣，恩仇分明？”而且十三年前为小姐报仇，她也是出了大力的？”也是因为如此才得罪了太后，被重新贬成了常在，直到今天都无法复位。”
“你确认大殿下没有争嫡的心思？”
马三宝冷漠说道：“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选择了逃开，由母知子。吴常在教育出来的皇子，要比老二和首领爽快的多。”
杨玄默然，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吴常在知道我地事吗？”
“不知道。”马三宝教育道：“手上拿着的所有牌，不能一下子全部打出去。总要藏几张放在袖子里。”
“陛下？”知道我知道吗？”
“不知道。”
“这算不算欺君？”
“噢，陛下既然没有问，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当然不方便说什么。”
一老一少二人都笑了起来，笑的像两个狐狸似地。
“老二那件事情就这样了？”
“你的目标达到了没有？”
“一共治了十七位官员，他在朝中的力量清的差不多，吏部尚书那种层级的，我可没有能力动手。”杨玄扳着手指头：“吴家也损失了不少，据北边传来的消息，他们的手脚被迫张开了。要斩他们的手，估计会容易很多。”
“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的下个目标是吴家。”马三宝冷冷说道：“明日上朝，陛下就会下决断。老二很难翻身了。”
“我家会不会有问题？”
“你在不在乎那个男爵的爵位？”
“不在乎。”
“那就没问题，放心吧，你那个爹比谁都狡滑，怎么会让你吃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马三宝阴狠说道：“趁我不在京。把你从河州喊了回来？”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我父亲。”杨玄有些头痛地提醒院长大人。
马三宝拍拍轮椅地扶手，嘲讽说道：“这我承认，他这爹当的真不错。”
杨玄有些不乐意听见这种话。沉默了起来。马三宝似乎没有想到这孩子对于杨元如此尊敬，有些欣慰地笑了笑，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带着老婆妹妹来蹭饭吃。”杨玄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顺便让她们开开眼，看看您这孤寡老头养地一院子美女。”
他忽然间不想继续和老人开玩笑，带着一丝忧郁问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
“您？”真的是一位忠臣吗？”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孩子气般的幼稚。
马三宝却回答的很慎重，许久之后才认真说道：“我忠于陛下，忠于赵国？”而且你现在也应该清楚，不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陛下看着你在做，他允许你做的事情，你才能够做到？”所以说，忠于陛下，其实也就是忠于自己，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永远地忠于陛下。”
这到底是忠于陛下还是忠于自己呢？杨玄不想就这个问题再深究下去。
“不过你这次出手太早了，比陛下地计划提前了一些。”马三宝闭着双眼，幽幽说道：“而且你行事的风格显露的太彻底，陛下并不知道你已经猜到了自己地身世，难免会对你心存怀疑。”
杨玄默然，知道这是此事带来的最大麻烦。
“不用担心，我来处理。”马三宝轻声说了一句。
杨玄便不再担心，推着轮椅，走出了这片美丽却又凄凉的林子，此时老少二人向西而行，便是将身后的影子渐渐拉离开来，只是轮椅的轮子却始终撕扯不开那道影子的羁绊。
第二日朝会准时召开，称病不朝数日的杨氏父子终于站到了朝廷之上，准备迎接暴风骤雨一般的参劾与朝中官员们的斥责，都察院地奏章已经递上来了许久，户部尚书杨元自承己过，家教不严，以致于出了杨鹏这样一个不肖之子，杨玄也上书请罪，就天一楼命案一事，自承监管不严。
但至于别的罪名，杨家却是一概不受，反正阴坏京都府尹，雨中杀人灭口的事情，对方根本没有什么证据，而且所有的手尾都做的极干净，足以堵住悠悠言官之口，
相反，相对于杨家对二皇子一方的指控，对方却有些难以应付，毕竟在京都府外杀人的是八家将之一的谢必安，而谢必安最终还是暴毙于狱中，一条条的罪状，都直指二皇子。
令朝臣们奇怪的是，二皇子那边的攻势并不凶猛，所有的反击都只是浅尝辄止，片刻后，众人才猜到，想来双方已经达成了某种暗中的协议，换句话说，也就是二皇子认输了。
皇帝陛下一直坐在龙椅上安静听着，只是杨玄出列请罪之时，眸子里才会闪过一道不可捉摸的神情。
不多时，经门下议事，陛下亲自审定，这件事情终于有了一个定论。
户部尚书杨元，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但念在其多年劳苦，又有首举之事，从轻处罚，罚俸三年，削爵两级，责其闭门思过。
督政院特司兼太学奉正杨玄，品行不端，私调院兵，虽有代弟悔罪之实，但其罪难恕，着除爵罚俸，责其于三年之内修订孔孟所赠书册，不得有误。
刑部发海捕文书，举国通缉畏罪潜逃之杨氏二子，杨鹏。
京都府尹已被捉拿下狱，除官，后审。
某国公？”
最后是对二皇子的处理意见：品行不端，降爵，闭门修德六月，不准擅出。
结果终于出来了，上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值得官员百姓们好生揣摩，但不论如何，杨氏父亲只是削爵除爵的惩罚有些重，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反而是二皇子一派生生折损了许多官员，自己更是要被软禁六个月，处罚不可谓不重，所有人都清楚，这一仗，是杨家胜了。
但有心人听着陛下亲拟的旨意，却发现了一样极有趣的巧合，杨玄与二皇子的罪名都很含糊，都是品行不端四个字。只是身为督政院特司，品行不端无所谓，但身为皇子，被批了品行不端四个字，影响就有些大了。
朝中风向为之一变，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再不像往年那般倍受圣上恩宠，只是陛下也没有再次单独传召杨玄入宫，人们不禁在想，莫非两虎相争，一伤俱伤，杨玄那超乎人臣的圣眷？”也到此为止了？
不过杨玄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成天笑眯眯地呆在太学里，与那些教员们整理着书籍，间或去督政院里看上一看，还抽了两天时间，分别去枢密院宋老将军的府上拜访了一次，又携着心儿与妹妹进宫去拜了各位娘娘，很凑巧地在****大公主暂居的漱芳宫里遇见了大皇子，当然，这次入宫并没有见到陛下。
暗底下，他还在与小冷公子商量着很多事情，针对国商北方走私线路的布置，已经渐渐进入了正题，就等着一刀斩下吴家的那只手，断了凤阳方面和二皇子最大的经济来源。关于体内真气的事情，他也在用心侍候，同时在等等马连老师的回信，看那药究竟吃还是不吃。
就这样没过两天，便在深秋的一场寒风里，已经被推迟了许久的赏菊大会终于开始了，只是杨玄将自己裹成粽子一样，有些畏惧地看着窗外颓然无力的最后一片枯叶，心想这冷的鬼天气，哪里还有不要命的菊花会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