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玄的分析后，春秋微感安心，心想只要他拿准了这一点，有了赵国皇帝的暗中纵容，只要加以详尽的计划与周密的安排，那么周家的倾亡是迟早之事，再如何雄霸一方、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面对着强大的国家机器，依然只是石头旁边的那颗脆弱鸡蛋。
“今年的目标是吃掉周家的银子进帐。”杨玄说道：“国商招标是需要有现银做压，而且中标后需要预留标底四成的数目，这次新春开门，我会让人与周家竞标，将价钱抬起来，让周家大大的出几口血，再也没能耐和我去争吴家空出来的位置，同时也筹些快银，赶紧填到国库里去。”
“你准备抬到多高？”春秋认真问道。
杨玄笑着说道：“能多高就多高，你知道我是个很贪心的人。”
春秋皱眉说道：“既然你不打算正面与周家冲突，那只能用开门招标之事打击对方，可是像抬价这种事情，又不是赌坊里对着骰子筒喊数目，万一你抬的价太高了，直接从周家手里夺了过来？”国商三大坊十六出项，四成的存银？”你自己算算要多少银子，你怎么拿的出来？”
“是明标。”杨玄解释道：“为了防止官员与商人暗中勾结，所以一直以来国商新春开门都是用的明标，恰好这给了我机会，既然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做，我自然会？”他想了想，没有继续遮掩什么。轻声说道：“我会让阮小虎标出一个合适的价钱，然后让周家知道。”
“阮小虎？”春秋微感惊讶：“江南水寨的大头目，江湖上赫赫有名地人物，怎么可能听你安排与周家对抗？要知道他可是江南土生土长的人。”
关于阮小虎的身世，杨玄自然不会继续讲解，只是表明了阮小虎已经是自己的人后，就银子的问题解释道：“正如你所说。我们手上筹的银子，还不足以完全将国商十六出项全部吞下来，所以自然有一部分是要留给周家，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对方，一方面也是要用那笔庞大的银两将周家陷在江南，让他们无法脱身而出。”
春秋好奇问道：“你怎么确定周家不会壮士断腕？他们这些年已经挣了太多地银子，今次明眼人都知道，你下江南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如果你让阮小虎喊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万一那位周老爷子一拍双手？”不玩了。你岂不是要吃一个闷亏？拿不出定银来，赵国朝廷肯定不会让阮小虎好过。”
杨玄冷笑道：“周家今年就算吐血，也必须把国商的标夺下来。就算他家有万顷良田又如何？那终究只是些死物，哪及得上国商这湖活水鱼肥草多，而且事涉京都众皇族大员的利益，他周家要送银子出去，要维护长公主的颜面与利益，就必须继续扎在国商里面。”
他望着林子那一头缓缓升起的黑烟，双眼微眯说道：“商人，终究只是傀儡而已。周家自产海盗。抢劫国商的财货，再反头从朝廷这边吃钱？”心狠手辣，如果他一旦收手不干，京都那些人物没了进项。老羞成怒之下怎么会放过他们？到时候轮不到我动手，他们就要垮了。”
所以周家今年无论如何也必须将国商商品的行销权掌握大部分，先稳过这一两年，然后再看京都不见血却格外阴森的斗争，究竟会是怎样的走势。
“那笔银子，你准备调给阮小虎？”这是春秋很关心地问题。
杨玄点点头：“一部分，虽然父亲也为我准备了一些，但是国商开门。全天下的人都盯在我的身上，盯在户部库房里，长公主只怕早猜到了我的这条财路，如果我真的动用户部存银来与周家打这场仗？”只怕一着不慎，便会全盘皆输。”
他自嘲说道：“调用国库之银。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我胆子小。”
春秋听他自承胆小。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可是用工商钱庄调银子过来？”工商钱庄的背景是望乡城，你不怕他们察觉到什么？”
杨玄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这是你家皇帝陛下的安排，大概连你也想不到，北韩国商的银子，从前年三牛胡同之事后一月，便开始经由几十个渠道平缓而不引人注意地注入工商钱庄，中间不知道转了多少弯，这才将银子调到了江南。”
春秋一愕无语。
杨玄继续说道：“我有督政院与户部帮忙，都没有查觉到这几十笔银钱的走向，而且那笔银钱虽然数目巨大，但放在工商钱庄这个天下第一银号中，也不是特别打眼，我想望乡城方面一定没有注意到。”
春秋有些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说道：“等等，你是说？”这笔银子是两年前，陛下开始往江南移转？这怎么可能？我是去年九月间才知道地此事，而且上京城里一直没有风声。”
“不错。”杨玄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欣赏与警惕，“我是你与我交了底，才重新去查线头，结果什么都没有查清楚，只是隐隐查到，那几十笔银子进入工商钱庄的时间，就在两年前。”
“两年前？”春秋皱眉道：“你不过刚入京都不久，陛下怎么能猜到两年后你会执掌国商，他怎么能知道两年后会与你携手，大口吞下国商的行销权？”
杨玄自嘲说道：“那时候我只是侯府一名藉藉无名地私生子。”
他幽幽叹息道：“可能是三牛胡同的事情，让你那位小皇帝确认了长公主想杀死我，而且从各方面的情报判断出，我会接掌赵国国商？”至于后面的事情。或许只是他地分析罢了，既然我与长公主之间无法协调，那么我肯定需要斩掉长公主的臂膀，吴家？周家？难怪去年末时，我们双方收拾吴家会如此顺畅。”
杨玄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你家皇帝？”怎么可能猜到我会用这招对付周家？如果要说是算计到了这点，我只能赠他一句话。”
春秋也还没有从震惊中摆脱出来，她实在没有想到。与自己从小一道长大，经常对自己小师姑小师姑喊着的那位少年皇帝，竟然会如此深谋远虑，远在两年之前就开始布局应和杨玄，或者是有可能出现的变数。
听着杨玄说话，她下意识问道：“什么话？”
“似贵主之多智，实近妖也。”
杨玄柔声说道：“两年前比便开始筹划，世态的发展竟和他的猜想没
有太大的偏差，就算我朝陛下决定整肃国商用地不是我，不是这个你们****足可信任的我？”只怕他依然有办法将这些银子换个面目。参与到此次国商地开门招标之中。”
直到今时今日，杨玄才有些郁闷地承认，自己确实小看了北方那位年轻君王，对于国商这个天下最光彩夺目的金鸡，由于赵国看守地极严，各国都没有什么办法，窃取工艺这种事情做了十几年，都没有成功？”谁料到****皇帝竟然别出机杼，玩了这么一招！
对于****皇帝来说，既然当小偷。偷不到你家的宝贝，当强盗，打不赢你家的护卫，那我便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没有名字的资本商人，掺和到你家卖宝贝的过程中来，虽不能挣得头啖汤，却也不止吃些残食？”只不过在这个天下之局的安排中，后来出现了杨玄这个令****人惊喜地变数，所以****皇帝愈发慷慨与沉稳起来。
杨玄叹息着，这天底下多的是聪明绝顶，老谋深算之人。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国际主义者，还真带着太多的理想主义味道。
“你生气了？”春秋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杨玄微笑着摇摇头：“如果这件事情，你家皇帝一直瞒着我。我当然会生气，不过如今他必须与我配合。我有什么好气的。如今等若是他将这些钱全部当作了人质，交到了我的手里，这？”足以换取我对他的信任。”
春秋叹了口气，说道：“你不是一个容易信任别人的人。”
杨玄低下头去，缓缓说道：“信任是相互的，我只是好奇你家皇帝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要知道，日后若两国交恶，或是我有了别的心思，那我随时可以吃了他地银子，断了他的货路，他根本没有一丝翻盘的可能性。”
他抬起头来，看着春秋那双明亮若清湖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有些疑虑于这种忽如其来地大信任。”
春秋沉默想了会儿，忽而展颜笑道：“我在信中向你提及这笔银子的时候？”好像就是你的身世流言将将浮现于世的时候。”
“嗯？”杨玄疑惑看着她，“有什么关联？”
春秋微笑说道：“或许在陛下看来，既然你是苏家后人，那你一定不可能满足于做个赵国的权臣，而且你的眼光绝对不会局限在国境之限上，赵国能给你的一切，我大韩全部都可以给你，陛下只怕还有些别的意思？”
话没有说完，但杨玄已经听明白了，自嘲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家皇帝好意，我可不想横眉冷对千夫指。”
春秋一笑，说道：“难得有作诗地兴致。”
“我更不会俯首甘为孺子牛。”杨徐娜淡淡说道：“更何况你家皇帝后来应该知道我也是位如假包换的赵国皇子？”
“这世上的皇子有许多，苏家后人，却？”只有你一个。”春秋清清淡淡柔柔地说着，却挑明了****方面的意思。
杨玄笑了起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在赵国正是风光之时，虽然宫里有几位妇人，京都有两位皇子，自己对付起来有些小小困难，但凭良心讲，皇帝目前扮演那名慈父的角色，还算不错，他找不到太有说服力地理由要去考虑****方面的邀请。
“说回最初吧。”杨玄说道：“为什么你不可能喜欢我？我不可能喜欢你？”
春秋有些傻了，有些怒了，心想此人怎么总纠缠于此事，冷声说道：“秋儿向来不在乎男女之事，情之一境，无大小之分，却有上下之别，我不求灭情绝性，但却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杨玄明白姑娘家是在表达以天下万民为先地意思，微嘲说道：“先天下之忧而忧？这么活一辈子岂不是太没滋味，你家皇帝还有顶帽子戴着玩？”
他没说那顶帽子是什么颜色，忽而露齿阳光一笑说道：“秋儿。”
“嗯？”春秋停住了脚步，偏头看他，却被杨玄那清秀面容上的温柔微笑晃了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什么事？”
“胡人也是有可能不杀人的。”杨玄很认真地说道。
春秋知道他是在说先前自己在马车里堵念君嘴的那句话，不由气苦，但依然安静回道：“是吗？或许不论是****还是南赵的子民，都不会相信。”
杨玄温柔说道：“胡人当然有可能不杀人，如果他们都被我们变成了死人。”
春秋一怔，莫名其妙地失笑了起来。
杨玄轻声说道：“同理可证，我也是有可能喜欢上你的，你也是有可能喜欢上我的。”
春秋嘲讽说道：“等我们都死了？”
“不。”杨玄很认真地解释道：“等这个世界上别的人都死了。”
春秋无可奈何，说道：“所有人都死了，就剩我们两个站在河边吹风？”
杨玄抬起头来，想了半天，才点点头：“似乎确实没什么意思。”
然后他从口袋里伸出双手，握住春秋的手，在姑娘家微愕的眼光中轻轻搓揉着，温和一笑，说道：“既然是没意思的事情，就别想了，这天气还冷着，你又穿个丫环的衣服，手只怕冻着了。”
四手相握，坚定与温柔在一片暖意里融融着，二人身后传来马车车轮咕辘的声音。
春秋眼中带着丝有趣的笑意，并没有将双手抽出来，反是微微偏头，看着杨玄说道：“故意给人看到？”
杨玄半低着头，眼睫微眨，轻声应道：“要说服我的皇帝相信我在江南带着你是有原因的，要让你的皇帝与我之间的相互信任有个更坚固的基础，我们都必须更亲近一些。”
春秋似笑非笑望着他。
杨玄最后认真说道：“当然，你的手握着还是很舒服的，经常做农活，却？没有老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