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儿今天怎么样？”周家老太君冷漠看着自己的儿子，关心着自己的孙子。
周朝眯眼说道：“孩子知道孰轻孰重，再说，这几年他对她也不错。”
“男人啊。”周家老太君讥讽嘲笑道：“终究都是这种样子。”
老妇人想了想后，摇头说道：“让康儿少和江大家来往，前些日子听说钦差大人那位门生正在城里开青楼，康儿卖了林圆出去，心里有些不舒服，正和江大家筹划着怎么破一破钦差大人的生意，如今既然咱们拟好了章程，当然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她继续冷冷说道：“江大家是世子的女人，你让康儿少流些口水，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杨家对江多娇是恨到了骨头里，如果让杨玄察觉到了江多娇在苏州城内，只怕会在第一时间内杀了她，康儿与她来往，会多几分危险。”
周朝点头应下，正准备退出房去，不料老母亲却仍然将他留了下来，沉默半晌之后，忧虑问道：“我们的安排，终究是我们的安排，我总觉得那位小杨大人在铁手整治了国商之后。不应该如此安静才是。”
周朝想了想后沉着应道：“母亲放心，毕竟咱们家在天下也是有头有脸地大族，没有拿着实据，就算是钦差，也不敢胡乱出手的。”
周老太君须眉皆白，满脸皱纹里都夹着世故与冷漠，寒声哼道：“不敢？连四十万两白花花的雪银都不要。他要的定然更多，这天下除了我周家，还有谁能给他这么多银子？”
确实如此，四十万两白银，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措出来，并且送到杨玄的手上，这种能力已经足以震惊世人，虽然杨玄极为不可思议的没有接受，但这笔堪称世上最大地贿银，已经可以载入史册。杨玄连四十万两白银都不要。所谋所求，自然更大。
“儿子想过。”周朝不慌不忙说道：“钦差大人没有收银子，也不见得全然是坏事。就说去年九月间，老吴家的曾经在松涛阁送出去了两万两银子，小杨大人倒是笑纳了，可一回头，就将吴家给剿了，所以收不收银子，并不表示这位奇怪的大人有什么想法。”
从古至今，收银子办事用天经地义的事情。像杨玄这种收了吴家两万两白银，却一点好处不给不说，还雷霆一击将吴家扳倒的事情，实在是相当罕见。这个举动完全破坏了杨玄在贿赂江湖中的信誉，江南的商人们对这件事情记恨极深。
周家老太君两颊皮肉无力，一笑起来显得格外恐怖，嘲讽说道：“吴家也是小家子气，看事情都看不准，他家那宝贝儿子在****上京得罪了杨玄，被罚了半夜跪，就想用两万两银子抹平？小杨大人收这银子。不是为吴家办事，只表示对上京的事情不再记恨，至于后来，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这位老妇人皱眉问道：“兰儿怎么样？”
周朝回道：“情绪好些了。”
吴周两家在长公主的暗中安排下进行着联姻。此时提到的兰儿，就是周家第三代周康地正妻吴兰。吴家被杨玄整倒之后，那些头面人物虽然在花荣的保护下活了下来，但是家破人散，千贯风流而去，嫁入周家的新妇难免心生惶然之感，****以泪洗面。
略说了些家事，又将话题扯回正途，周老太君眯眼说道：“工商钱庄的掌柜前儿来说过了，咱们家寄存的银子这次都备的差不多，不过前些天，你来和我说的建设钱庄？”又是个什么来路？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工商钱庄那边我有些担忧。”周朝皱眉说道：“先前提到的韦一清，听说在钱庄里提过几笔大数目的银子，如果朝廷，或者说钦差大人埋了什么手脚，我怕到时会出什么问题。”
他见母亲一言不发，在沉思中，又继续说道：“建设钱庄是新起的一家，去年才开始在望乡城那边出现，您也知道，如今地钱庄大多出自望乡。背后的股份和背景，我托人查了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儿子想的是，如果此次国商招标被钦差抬了价，日后的流水总要有个保证，国商钱庄之外，再留条路子。”
周老太君睁开双眼，冷笑说道：“是什么背景，竟让你如此相信？咱家做国商生意，要地银子如流水一般，小的钱庄哪里周转的急？杨玄下江南，竟是让你乱了心思，真没多大出息。”
周朝心头微恚，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微笑，解释道：“主要是背景可靠，您猜那家建设钱庄的背后是谁？”
“别和我弄这些玄虚。”周老太君厌恶地盯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周朝咳了两声后说道：“查的清楚，建设钱庄的股份，大部分是葛家的产业，****朝廷追索地厉害，当年葛家管钱的先生逃到了望乡，这才开始做这个生意。”
“葛家？”周老太君双眼里终于现出了一丝兴趣，“北齐镇抚司招抚使葛优？”
周老太君沉吟少许后枯笑说道：“****朝廷抄沈家，葛大小姐单身逃走，一直有笔财产没有抄到。当年葛优与吴家联手把持着国商往****的走私。不知道存了多少银子，如果是他家的话，这家钱庄倒是有些财力。”
“最关键地是，建设钱庄地真正靠山，是望乡城里极有实力的一个家族。”周朝趁热打铁说道：“葛优是****皇帝杀死地，而且应该与小杨大人有关系，所以建设
钱庄肯定不会与朝廷与****通气。”
周家除了田地与庄园里藏着的庞大银两之外。用来做生意的银两基本上都是存在工商钱庄里，而从工商钱庄调钱的印章，却是一直掌握在周老太君地手中，周朝空有周家之主的名号，实际上却只是个傀儡，今日极力向母亲推荐建设钱庄，谁知道肚子里存的什么心思。
也不知道周老太君是不是察觉到了儿子的心思，笑容瞬间即逝，冷冰冰说道：“韦一清从工商钱庄里能调多少钱，难道你没有查到？”
周朝感觉到一丝冷汗正从后背往下流淌。强自镇定说道：“工商那边被我*了一下，他们老掌柜只好坏了规矩，给了我一个实数，韦一清能调的那批银子来路不清楚，应该是杨家的，总数目应该在五万两左右。”
周老太君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儿子。
周朝愈发地紧张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老太君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先不要慌着和建设那边联系了。一来。韦一清能动的银子不多，根本不足以在招标上面给我们造麻烦。二来工商钱庄的背后是望乡剑那个老怪物，这钱庄最讲究的就是信誉，你让他们坏了规矩。那是因为望乡剑需要咱们周家往望乡城送货，如果你一转身就去和建设钱庄眉来眼去，他们心里哪里会舒服？三来，建设钱庄地背后就算是当年葛家的那笔钱，其实也不算什么，就算还有你所说的望乡城里的大族？”可是望乡城那边也很乱，所谓大族，只怕是望乡剑的眼中钉。我们何必去得罪那把剑？”
周朝抬起头来，似乎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温和地对自己说话。
周老太君最后下了结论：“建设钱庄那边可以有些小的往来，至于国商这边，必须还是走国商钱庄，保险起见。”
周朝不敢再说什么。总觉得母亲的温和背后藏着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只是心中依然有些不服。做生意，本钱当然讲究个狡兔三穴，什么都放在工商钱庄里，这哪里能行？
母子二人的判断产生了一点偏差，而就是这一点偏差，导致了后来那些很麻烦的事情。
“如果钦差大人能容咱们家几年，那便依你地意思，就这么下去，如果他？”一定要治我们周家于死地，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周朝佝身应是，沉吟半晌后说道：“天下会下月开，我怕来不及。”
周老太君冷冷看着他：“杀人，又不是一种急活儿？”至于天下会那边，我们周家将江南武林养了这么多年，在朝廷的目光下保护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难道不应该有些报答？”
这话里的杀人，自然指的是杀杨玄。而天下会，也绝对不是施恩曾经想用来对付杨玄地武林大会。
赵国有所谓江湖，但真正的江湖，绝对不是西湖旁边青石坪上那副模样。
草莽之中自有所谓高手，像江南水寨老供奉那种层级的高手，不知道隐藏在多少地方。
所谓天下会，便是这些所谓江湖中的所谓高手，真正聚会的地方。天下会向来不为人所知，谁也不知道到底拥有多高的实力。
如果杨玄真的要将周家赶尽杀绝，一个绵延百年的大家族，自然有办法进行反击。尤其是目前，六处地影子与专业刺客们正满江南的与望乡城剑客们玩捉迷藏的游戏，杨玄身边的防卫力量，并不如看上去的那般严密。
周朝很明显不赞同这个提议，微嘲说道：“望乡城都杀不死地人，我可不相信天下会能够做到。另外母亲不要忘了，钦差大人本身就是绝顶高手，他的身边还有陛下派来地长刀，最关键的是？”那位****圣女春秋，应该也在他的左右。”
周老太君怜悯看着自己的儿子：“杀人就是拼命，不是一个讲究成功率的游戏，如果别人都要杀我们全家了，你还在考虑能不能杀死对方，那你永远都没有杀死对方的机会。”
周朝苦笑应道：“就算能杀死杨玄又如何？陛下震怒，天下震惊，难道我周家还能活下来？”
“自然要做的滴水不漏，要给天下人一个信服的答案。”周老太君冷漠说道：“如果能将杨玄杀死，那自然是望乡城做的，与我们周家有什么关系？反正望乡剑这些年也背了不少黑锅，再多一顶也无所谓。”
周朝嘲讽说道：“这个借口或许只能骗我们自己，却骗不了天底下的百姓，更骗不了督政院与陛下。”
“如果能将杨玄杀死。”周老太君面无表情说道：“当然，如果能维持和平是最好的。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相信我们大赵朝英明的陛下，一定不会因为一个死去的私生子，而动摇整个江南，动摇他统治的根基，事情能压到最小，陛下就一定会压下去。”
“一个活着的杨玄，比十个周家都有价值，但十个死了的杨玄，都比不上一个残破的周家。陛下不喜欢我们周家，但却不能毁了我们周家，所以陛下只是希望这次杨玄能够将我们周家完好地夺到朝廷的手中？”你如果看明白了这点，这个家，我也就能放心地交给你了。”
周老太君面上浮现一丝恨色：“到时候我再把我这条命填进去。”
周朝百感交集，哭泣说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晦气话。”
他在心里暗自冷笑着，老妇人果然是老了，看事情居然糊涂成这副模样，如果真依你的将杨玄杀了，陛下怎还会给周家生路？填进你的命？你以为你的老命还真的这么值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