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点点头，又说："小刀结和娜真他们也会来吧，我可真想他们。"
边巴也很想念他们，交通不便，通信困难，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他说："不知道领导上能不能批准刀结到拉萨。"他们听说领导上考虑到刀结年纪比较小，怕他走不动，打算送他到内地学习，但他坚决要求到拉萨。
小宋挺有把握地说："一定能批准，我教给了他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磨。"小宋得意地说，"淮海战役时，我就是靠这个办法，天天找首长磨，把首长磨烦了，才让我下连当兵。"
"这个办法不错。"边巴又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再到那边去转转。"
"你在这里吧，我去。"小宋知道，南边靠近山林，坏人很容易从树林里钻出来，进行破坏，北边靠近兵站驻地，要安全一些。
边巴明白小宋的意思，他很喜爱这个勇敢的小战士，尽管小宋比自己小好几岁，但他仍把小宋作为一个老战士对待，处处以他为榜样，学习他，尊重他。边巴从小宋身上学到了人民战士的许多宝贵品质和优良作风。他说："这里也很重要，离宗政府近，敌人容易从里面出来捣乱。"边巴锐利的目光，透过茫茫黑夜，查看周围的动静，紧握手中枪，慢慢向南走去。
小宋见边巴走远了，渐渐消逝在黑夜之中，他警惕地向宗政府和藏军兵营方向？望，确信这里没有什么情况后，转过身，朝边巴走去。
小宋是侦察员出身，跟着郭队长和李副队长，练就了一身"夜老虎"的本领。他走起路来如同踩在棉花上，没有声响，连警惕性很高的边巴，也没有察觉小宋跟在自己后面。
当走过第七个柴垛时，边巴听到有"刷、刷"的响声。他赶紧回过头看，几个黑影像幽灵一样，突然从柴垛后面向他扑来。一个家伙扔出一块大毡毯，想蒙住他的头。边巴举起右手，用冲锋枪一挡，毡毯落在地上，边巴举起枪大喝一声："谁！"正想朝前面那个人开枪，冷不防一个人从左边打了一木棒，砍在手腕上，把冲锋枪打落在地。边巴忍住疼痛，去掏手枪。另一个家伙从背后把他拦腰抱住。边巴先弯腰，然后猛一挺身，两臂使劲往两边一展，就把那个家伙甩开了。他踉踉跄跄，差一点儿跌倒在地。另一个家伙高喊："捆住他，捆住他！"四个人又一齐向他扑去。面对着凶恶的敌人，边巴毫不胆怯，勇敢地同敌人展开搏斗。胳膊和手都受了伤。
就在这紧急关头，小宋闻声冲了上去。在黑夜中，他不敢随便开枪，怕误伤了边巴。但小宋立即想到必须鸣枪报警，让同志们快来。在离他们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正好看见边巴飞起一脚，把前面一个家伙踢了个脸朝天。还没有等他爬起来，小宋已经一梭子打出去，那个家伙就再也起不来了。另一个家伙掏出手枪，回过头向小宋打了一梭子，小宋右腿中弹负伤，跌倒在地。他忍着剧痛，换了梭子，朝那个家伙扫了一梭子，可惜没有打中，那个家伙在柴垛后面向边巴打了几枪。边巴闪过身子，趁机藏在另一个柴垛后面，进行还击。小宋咬着牙，半跪着，又朝那几个家伙打了一梭子。三个家伙见势不妙，一面朝后射击，一面往山林里跑。
边巴见小宋负了伤，顾不得追击土匪，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小宋，着急地问：
"怎么样？伤着哪里了？"
小宋用力推开边巴，果断地说："别管我，快去追土匪。"
"你的伤……"边巴犹豫不决，黑夜中，看不太清，但小宋的裤子上已经浸满了鲜血，他要给小宋包扎伤口。
小宋咬着牙，顽强地坐起来，再次推开边巴："快！快！别让土匪跑掉，我掩护你。"
边巴见小宋坚决不让他包扎，只好放下小宋。转过身捡起冲锋枪，去追土匪。小宋疼得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但他紧咬牙关，忍住剧痛，匍匐前进，想掩护边巴。
边巴飞快地向山林跑去，看见两个逃窜的土匪，他怒火满腔，举起冲锋枪，扫了一梭子，一个家伙马上倒下了。
听见枪声，郭志诚命令黄玉德带一个班保卫兵站，自己和李刚带着战士们急速赶来。兵站的同志保持着高度警惕，随时做好战斗准备，一有情况，马上可以投入战斗。几分钟后，他们就来到现场，郭志诚抱住小宋问明情况，立即命令何春生带两个班去追击土匪。他让小周给小宋包扎伤口，然后背回去休息。但小宋坚决不肯走，他说：
"郭队长，现在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你们别管我，赶快去追土匪，我能坚持，我在这里担任警戒。"
郭志诚见小宋态度坚决，只好命令小周和他在一起担任警戒，他跟着战士们去追击敌人。
半个多小时以后，郭志诚和李刚带着战士们，高举火把，押着两个土匪走了过来。同志们背着小宋，搀着边巴，一起走回去。
回到驻地，郭志诚让一个战士去点松明，准备立即审讯俘虏。他见边巴伤势较重，让他好好休息。但边巴不愿休息，要求参加审讯，说他还可以担任翻译。
郭志诚让何春生把一个土匪关在楼下，把另一个土匪带上来审讯。据那个土匪交代，他们的匪首叫旺钦杰布，平时他们也很少见到他。指挥他们这些土匪的小头目叫"才巴"，这几次下山来袭击兵站的，都是他们一伙人。
郭志诚问土匪："旺钦杰布这次给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土匪回答说："才巴让我们抓一个汉兵，最好是把边巴抓到，以便弄清你们的情况。"
"为什么一定要抓边巴？"李刚想弄清土匪的意图。
那个土匪看了边巴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边巴说："你说吧，没有关系。"
那个土匪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才巴说边巴拉是藏奸，共产党、'红汉人'就是他们这些穷鬼带来的。"说到这里，他又胆怯地吐了吐舌头。
边巴问："还说了些什么？"
"才巴还说，没有那些穷鬼们的帮助，共产党在西藏是站不住脚的。"
边巴说："你回去告诉才巴和那个土匪头子，藏族人民心向祖国，热爱共产党、解放军，这个潮流他们是阻挡不了的。他们那些人才是真正的藏奸，是投靠帝国主义的民族败类。"
那个土匪低头吐舌，连声说："是，是！"
李刚又问："旺钦杰布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土匪补充说，"到扎青以后，我们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一直是才巴领着我们。"
郭志诚问："旺钦杰布的真实姓名叫什么？"
土匪回答说："不知道。我们是昌都一带的土匪，不久前才划归他指挥，那时我们都叫他旺钦司令。"
边巴问："旺钦是什么样子？"
"嘴巴大，眼睛小，很黑、很瘦，满脸的络腮胡，胸上还有一撮毛。"土匪用手比划着说。
边巴一听，这个人太像噶朵了，他赶紧问："你认识土匪头子噶朵吗？"
那个土匪想了想说："在昌都一带有这么一个人，但没有见过，听说几次被你们解放军打败，差一点儿被活捉。"
郭志诚又问："你们吃的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土匪回答说："旺扎宗本和穷达活佛给一些，不够就自己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边巴严厉地说，"还不是抢老百姓的东西。"
土匪吐着舌头，害怕地说："对！对！我们本来就是土匪嘛。"
郭志诚又详细询问了旺扎和穷达给土匪供应粮食的情况。
李刚接着问："今天你们来了多少人？"
"一共四十几个，都骑马。才巴让我们六个人偷偷爬过来，抓了人，赶紧往西跑，他带人在山林里接应。他还吹牛说：'一钻进森林，你们就追不上啦。'"那个土匪垂着头说，"没有想到两个人被你们打死，我们两个被你们抓住，只跑掉两个。"
郭志诚和李刚带领战士抓住了两个土匪，又击溃了来接应的土匪。因为天黑，摸不清敌人的情况，没有去追击。
接着他们又审讯另一个土匪，谈的情况和前一个差不多。
郭志诚对边巴说："老黄你俩明天把那两具尸体送到天葬场去，还要到寺院请人给他们念经超度，一切费用由我们负担。"
边巴不满意地说："他们自己来找死，还要我们给他送葬！超度什么？让这些人下地狱去算了。"
郭志诚说："这是党的政策。这样做，有利于团结、争取群众，也有利于分化瓦解敌人。"他怕边巴在思想上有抵触，不好好去办，又特别强调，"你们要认真去办，不能马马虎虎，一定要让老雕把尸体吃干净按照传统的说法，老雕不把尸体吃干净是很不吉利的，说明死者生前罪孽深重，要由其亲友花钱念经，赎清罪孽。。"
这时，东方已经发白，天蒙蒙亮了。一个战士上来报告：
"巴穷在门口，要求见郭站长。"
郭志诚微微一笑，说："这些人动作挺快啊！"
李刚说："看他怎么表演吧！"他站起来，做了个体操动作，脑袋转了几圈，使发胀的头稍微清醒一下。
郭志诚对那个战士说："请！"又对李刚和边巴说："你们去休息吧，我来对付。"
李刚点了点头，边巴不明白郭队长的意思，说：
"我不累，不用休息。"
李刚站起来，拍着边巴的肩膀说："走，睡觉去，用不着那么多人跟他打消耗战。"
边巴还是不明白两位队长的意思，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我们避开巴穷？他用疑惑不解的眼光看了看李刚，又看看郭志诚，郭志诚笑了笑，说："去吧！"又对李刚说："按时开饭，一切工作照常进行。"
李刚和边巴等人刚走，巴穷就上楼来了。见到郭志诚，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双手紧紧握着郭志诚的右手，用十分关切的口气说："郭站长，昨晚让你们受惊了。"没等郭志诚开口，他又跺了一下脚，装着无比愤慨的样子说："这些该死的土匪，真是太可恶了，竟然开枪打解放军。"他嘴里不停地说着，眼珠却迅速转动，观察着房子里的情况，注视着每一个进进出出的战士，想了解噶朵这次袭击，究竟给解放军造成多大损失。
郭志诚态度严峻地说："我们也给了土匪应有的惩罚。"然后把右手用力一伸："请！"把巴穷带到一间小屋里去。
他俩刚坐下，小杨用盘子端来了两碗酥油茶。巴穷仔细看了看小杨，注意到通讯员小宋一直没有露面。他看着小杨出去的背影，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
郭志诚也注意观察巴穷的神情，但他显示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拿出一包"光荣"牌香烟，抽出两支递过去："请！"
巴穷这才扭过头，慌忙说："啊！啊！"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色带有打火机的烟盒，大拇指一按，"咔嚓"一声，打开烟盒，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二十支"三九"牌香烟，笑容可掬地说："请！"
郭志诚微微一笑，把手上的一支烟放到桌子上，一支放到嘴里，又拿起红头的硫黄火柴，刚要擦，巴穷马上站起来，"咔嚓"一声，把打火机打着，双手给郭志诚点烟。郭志诚欠了欠身子，说："谢谢！"慢慢地吸了一口，又轻轻地吐了出去，两眼看着青烟，好像很悠闲的样子。
巴穷也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在桌子上轻轻地弹了弹，但没有抽，眼睛偷偷地看着郭志诚。看到郭志诚悠闲的样子，他更感到局促不安。两个人都不说话，一阵难堪的沉默。巴穷又弹了弹烟，只好先开口：
"土匪袭击兵站，宗政府也有责任，宗本感到非常不安，特地派我向你们表示歉意。"
郭志诚说："昌都人民解放委员会早已指示你们要维护地方治安，防止敌特破坏。可是土匪竟敢在你们宗政府跟前，疯狂进行破坏活动，确实应该引起你们的严重注意，把维护地方治安的责任，认真担当起来。"
巴穷连连点头说："对，对！宗本也是这个意思，一定要严惩那些土匪。"他把手里的烟点着，看了郭志诚一眼，又用试探的口气问："听说你们抓到了几个土匪，打算怎么处置……"
郭志诚请巴穷喝茶，但巴穷关心的是郭志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心不在焉地说了声："好！好！"然后摸了摸茶碗。郭志诚自己喝了一口，以商量的口气问："您看怎么好？"
巴穷一怔，不知怎么回答好。他吸了一口烟，见郭志诚不说话，就大胆地说：
"能不能交给我们？"
"可以。"郭志诚爽快地答应了巴穷的要求，又看着他说，"宗政府本来就负有维护社会治安的责任嘛！"
这回答出乎巴穷的意料，没有想到事情竟这么顺利。旺扎派他来，是让他趁解放军还没有来得及审讯，就把土匪要走，以免解放军知道土匪的活动，暴露他们同土匪的关系。他不相信地问：
"马上就能带走？"
"能。"
巴穷暗暗感到高兴：这样棘手的问题，居然让我很快就解决了，回去一定要在噶朵和旺扎面前好好表表功。我早就想到了，兵站里放着两个俘虏，他们也不好办。他感到得意之余，又进一步问：
"边巴拉的伤重不重？"
"您怎么知道边巴受了伤？您的消息真灵呀！"郭志诚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心思看透。
巴穷感到失口了，避开郭志诚锐利的目光，掩盖地说：
"我……我是瞎猜……看他没有来给您当翻译，以为是受了伤。"
"啊！"郭志诚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巴穷又装出一副笑脸，关心地问："李副站长没有事吧？"
郭志诚说："他正在审讯土匪。"
"啊！"巴穷暗暗叫苦，又晚了一步。你们审完了，让我背两个包袱回去！心里在咒骂：这些共产党真狡猾。
郭志诚逼视着巴穷，提高声调说："我们要弄清这股土匪在扎青宗的全部活动。"
巴穷像当头挨了一下青？棒，吃了一惊。但又极力保持镇静，勉强一笑："对！应该！应该！"他站起身就要走。
郭志诚并不挽留，只是笑着问："土匪不带了？"
巴穷习惯地吐了吐舌头："我去问问宗本，带到哪里去？"
"我们等着您的回话。"郭志诚站起来送客。
送走了巴穷，兵站就开饭了。大家一面吃饭，一面听郭志诚讲巴穷突然来访的情况。李刚用轻蔑的口吻说：
"这些愚蠢的家伙，本来想掩盖罪行，反而进一步暴露了他们同土匪的关系。"
郭志诚说："这进一步说明土匪的活动旺扎是完全了解的。"
到这时边巴才明白郭队长为什么不让他们和巴穷见面。
他们还没有吃完，小次登偷偷地走了进来，他从怀里拿出一小包麝香，交给郭志诚：
"这是邓珠大伯叫我送来的，说涂在伤口上，伤口好得快。"
郭志诚亲切地说："告诉邓珠大伯，谢谢他啦！"
小次登问郭志诚："小宋哥哥的伤重不重，我能去看他一眼吗？"
李刚笑着说："你们两个是好朋友，你不去看怎么行？"说着就把他领到一间小屋里去。
小宋的右腿上中了一枪，伤比较重，但没有伤着骨头，因流血过多，脸色惨白。他们进去时，他疲倦地躺在木板床上，说话也很吃力，但右手却紧紧握着小次登的手，小次登的眼里含着泪水。
郭志诚和边巴解开绷带，给小宋的伤口上了一点儿麝香。
他们刚上完药，包扎好，邓珠大伯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着急地说：
"郭站长，请你们的医生赶紧去看看，阿加巴桑发高烧，又拉又吐，病得很厉害。"
郭志诚立即站起来，朝外喊："小周！"小周挎着药箱跑了过来。郭志诚说：
"走，我们去看看阿加巴桑。"
边巴说："您不是还要接待客人吗？我和小周去。"
李刚说："你受了伤，我去。"
"一点儿小伤，没有关系。"边巴的胳膊和手负了伤，已经包扎好了。
郭志诚关心地问边巴："行吗？"
"行！"边巴挺起胸膛，一个立正姿势，大声回答，显得很有精神。
郭志诚想了想说："那好！你们快走，老李我俩等一下就来。"
邓珠对边巴说："你们先走吧，我到渡口去喊吉村。"
小次登说："阿爸，您去照顾阿妈吧，我去叫。"他又让小宋好好休息，一转身，跑下楼去。
邓珠大伯、边巴和小周也急急忙忙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