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有点儿纳闷,“云儿,你是不是便是雪家的人,你好像很了解,可是,云儿,你为什么想要告诉我这些东西?”
妆云没有回答云棠,她依旧慢慢往前走,她眼中闪着流光溢彩,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很浓烈的弧线,过了会儿,她才慢慢的说道,“其实,云棠,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应该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或许,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而已。”云棠不再说话,默默的跟着妆云,妆云又道,“今天我要在这里送走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最爱的人,我要让他和他的爱人团聚。”
云棠沉思半响,然他并没有打断妆云,妆云在凤花镜前停下,眼里有一丝血红,她闭了闭眼睛,回头对云棠轻轻一笑,“云棠,你知道吗?其实,我早便该死了,是被自己最亲的人当成妖孽活活烧死的。那晚,大火烧红了半个天空,我万念俱灰,我以为,我便这样死掉了。可,有个人忽然说,他想带我离开,想要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上的那些丑陋。其实,我早便看透了生死,看透了人世,然我还是莫名其妙的答应了他,这才活下来了。跟着他,我离开了故土,离开了我生活多年给我快乐也给我伤害的家,我们一杯浊酒,四处漂泊,我们看日出日落,看过夏花,看过冬雪,看海枯石烂,我们一起浪迹海角天涯。我发现我,我跟着他的日子,是那么那么的的精彩,那是我从来没有有过甚至都没有想象到的精彩。我开心了,我可以大声笑,我烦恼了,我可以骂出来,我伤心了,我可以大声哭。我一直以为,我们这样便可以永远,我生命里,可以有一个永远,我们把天下,天下的人都当成了过客,从不留挂什么事情,直到我们遇见一个人。”冷风吹起发丝,遮住了妆云脸上那忧伤的表情,“你知道吗?那个人拥有最美的容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只不过脸上有道疤。”我们不小心救了他,以为他也是我们的过客,匆匆来,匆匆去,然结果,我们竟跟着他,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与我们一起喝酒,一起看日落,一起赏花,一起畅游天下,我第一次感觉我原来不是过客。后来,我们认识了更多的人,我们学会了许多东西,笑与哭,还有情,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同时也教给了我什么叫疼不欲生。”
“云儿。”云棠心疼妆云,然他的手伸到半空却迟疑了。妆云抓过云棠的手,亲密的贴在她的面颊上,“云棠,其实,我不怕死,生老病死,我都可以理解,即使有点儿缺憾,然我不认为需要很难过,这是自然规律。可是我无法接受,他们最后居然都是因我而死的。他们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有理想没有实现,有爱情没有完结,有妻儿不能够照顾,便被人夺走了性命,云棠,从那,我学会了恨。我恨。”妆云复杂地望着他,嗓音已经暗哑,然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云儿。”云棠瞳孔骤然一缩,再也没有忍住把妆云抱入了怀里,紧紧的搂着,她周围映满了霞光,便连她的指尖发梢都映着有淡淡的光泽,她那双眼睛里闪着与她冷酷外表所截然不同的幽暗光芒,瞬时便勾走他的心神。“对不起,云儿,对不起。”云儿,对不起,我没有还好照顾你,云儿,对不起,我从来没有保护好你,云儿,对不起,我不能够给你分担。
妆云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她俏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忽然反手握住了云妆的手腕,她用尽全部力气的握了下去。云棠只觉他的手腕被妆云捏得生疼,然他心里又有股子莫名的释然,是不是只有这样,只有云儿心里的那些悲伤才能够减少那么一点点呢?“云棠,你知道吗?我真的什么事情都不怕,云棠,但是我恨啊,云棠啊,我好恨啊。云棠,那些对我好的人,他们一个个,明明没做错事情,却还是都不得善终。云棠,你能够明白吗?云棠,为什么他们没有错却都死了,我却还好好的活着。”
妆云的话好似尖针一样扎进云棠心里,疼的他身体整个人都轻颤一下,他紧紧的搂住妆云,指尖拨过她的凌乱发髻,又移至她冰冷的脸颊上,他那温热的手指不断的在她的脸色四处游移着,“云儿,这不是你的错,云儿你不要自责了。”云棠心都快要疼出血了。
妆云还是没有哭,她抚摸着云棠的面颊道,“云棠,我想我爹爹还有那些人跳一曲舞。云棠,你来给我爹爹吹箫吧,便吹《凤求凰》吧,这是我爹爹娘亲最喜欢的曲子。云棠点了一点头,妆云推开云棠,她转身又回到那高台中心,云棠拿出了长箫,妆云随着他的箫声缓缓起舞,她舞姿极其的优美,犹如落在凡间的精灵,一举一动间,尽是优美迷人。雪从天而落,如白色的轻纱,笼罩住了高台,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一男一女,一吹箫一起舞,一担忧一怅然。
雪花迷乱,将妆云给慢慢的包围住了,“云儿。”云棠停下吹箫,他伸手去抓妆云,然被一股子幽香忽然撞在了心口,云棠被撞得倒退了几步,他凝神看到撞他的人,正趴在他胸口笑吟吟的,那笑容清新的恍若春天新发出嫩芽。云棠松了一口气,他再次抱住妆云,把她按在他的胸膛上,眼睛很专注的盯着她,“云儿。”他没说把那些想要安慰妆云的话说出来,妆云却好像逗了然于心,她的小脑袋在云棠怀里轻轻摇了摇,出乎云棠的意料,她冰凉凉的双手慢慢从他怀里慢慢的抽出来,又轻轻的捧住了他的双颊,他震颤了一下,呼吸都不自觉摒住,他直直的看着她,脑子慢慢空白,他的双眼只看见了她,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
“铃铃铃。”有音乐从远而近,丝丝缕缕,欲断又连,如轻云漂浮,委婉动人,仿佛是痴情人发自肺腑的呢喃,妆云微微笑了笑,随即便趴伏在云棠胸膛上,丝柔的长发散披在云棠身上,她柔媚无比的诱惑抚摸着他的面容,然后送上了她的唇,唇与唇相贴,刹那间温暖无数。
铃铃铃,“央衿,央衿,央衿……”喃喃的呼唤,分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好像世间所有的情绪都聚集在其中,仿佛流水潺潺,不可断绝,“央衿,央衿,央衿……”
“雪,雪,是你吗?雪你终于来接我了。”
“傻子,是我啊,我来了。”
“嗯,我便是傻子,央衿是雪一个人的傻子,只要雪要央衿,央衿愿意倾尽天下,只做雪一个人的傻子。”
“央衿,你啊,真傻。”有点儿无奈,又有喜悦。
“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永远这么傻下去。”
“那好吧,傻子,跟我走吧,央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恩,我们再不分开了。雪,不要再丢下我了。”
“好,我答应你,央衿,我不再丢下你了。”
那乐曲渐渐远去,天地一片清明,高台上只有两个正在亲密相吻的人。妆云靠着云棠心口,喘着气,云棠天伸手擦掉妆云的眼泪,妆云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才低下身,挖开了积雪,将那把断了琴弦的琴紧紧的抱在胸前,她望着远方,喃喃道道,“爹爹,娘亲,你们好走。”妆云扯断了仅剩下的琴弦,“嘭”凤花镜上的积雪瞬间抖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排字,“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云棠默默的记下了这行字。
“呜呜呜呜。”一只白色鸟儿飞旋落在妆云面前,妆云伸处手,那白鸟便飞到了妆云手心,叫声仿佛哭泣,“呜呜呜……”妆云伸手温柔的摸着它羽毛,她闭了闭眼睛,再抬眼时,她眼底已经是一片灿烂的眸光:“生死不相离,爹爹,娘亲,你们终于做到了生同寝死。小锦,你不要难过啊,我们都应该高兴才是,有雪的央衿才是完整的,有央衿的雪才是完美的,小锦,你要知道,他们是不可分离的。”
“呜呜呜呜……”白鸟亲昵的蹭着妆云的手心。云棠不明白小白为什么会这么亲近妆云,然他能够感觉出小白是在安慰妆云,她说的小锦,又是什么人?她的弟弟吗?过了好一阵儿,小白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妆云手心,飞在凤花镜上,妆云看了眼小白,她回头望向云棠,又缓缓站起身来,“云棠,我们走吧。”云棠记得琴是埋在央衿死的地方,然为什么这会儿会不见央衿的尸体呢?
回去后,妆云洗净了手,她拿过一条白布围在纤细的腰间,“云棠,你给我系上吧。”云棠还有愣,直到妆云叫了他了两次,云棠才回过神来,妆云好笑的摇了一摇头,她又拿出一条白布,仔细给云棠系好,“云棠,你快洗手,今天我来教你做饭。”
妆云望着云棠轻笑着,她脸上现出了淡如春风的和煦笑容,原本黯然的眸光渐渐地聚拢起来,瞬间又不可遏制的四散开来,罩上了一层层朦胧的雾,她清了清嗓音,淡淡道,“怎么,云棠,你不会都忘记了吧?”云棠猛地反应过来,妆云笑眯眯的捏了云棠额腮下,“云棠,你真是好徒儿,你要跟师父好好学,要不然的话,嘿嘿嘿,师父我可是会打你屁股啊。”云棠很认真的微微点了一点头,非常乖巧的模样,妆云不禁笑了一笑,她闭上眼睛,仰起了头,头踮起脚,猛地一伸脖子,双唇便准确无误地触上云棠的唇上,双唇亲密相依的刹那,云棠的呼吸一紧,抱住转滚的双臂不由自主的收拢,将她牢牢的锁在他的怀中,唇齿相依,温柔辗转。许久,妆云红唇咬着云棠的耳朵,低低的道,“云棠,你好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