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被云妆厌恶的态度惊愕住了,他知道云妆对他好一面的背后,也有他从未发觉的厌恶,是不是,只要未曾触及她的底线,他便永远是不冷热的模样,一旦触及,便是他无法想象的截然相反
船篷上的小白忽然扑打了几下翅膀,掀起的风,拍落了一地的积雪,它仰着脑袋,很凄厉的鸣叫着。
云棠脊背一挺,整个人僵了一会儿,任凭手上的血流着,依旧担忧着云妆的伤,他深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主子,你的身体最重要!”
“云棠,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云妆冷冷的抛下一句,掀开帘子便进了船舱。
云棠心底甚是担心,然亦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船舱外问,“主子,你怎么会受伤?”咳嗽没有回应,云棠便面对着船舱站着,只觉得许多的疑问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看上去便要找到解开的线头,一眨眼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有什么梗在胸口,又发泄不出来,他扬手一劈,只听扑的一下,积雪被掌气扑飞,船篷上的小白扑闪了下翅膀,跳到了云棠眼前,开始啄食着地上的带着血的雪。云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主子怎么了,是谁伤了他。可,如今江湖下,还有什么能比主子高强?越往深处想,他只觉得便如同踩进了一片沼泽,越陷越深,内心的恐惧随着越来越大,他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云妆!
小白把云妆留下的那一小块血迹啄完了,又蹦蹦跳跳的到了云棠跟前,停了一阵,抬起头来,似在打探什么,过了会儿,才开始埋下了头啄着染了鲜血的雪。
一个时辰流过,天又下雪了,云棠身姿笔直的站在雪地里,任凭雪花从四下将他整个人包裹,覆上自己的衣袍、发丝,肩上跟着披上了一层雪白。
啄完了雪,小白便翘着头打量云棠,乌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半晌,它蓦地,发出了一声鸣叫,接着便跳到了云棠肩上。云棠这才发觉,小白的啼叫根本不是鸽子能发出的声音,而是带着种一般鸟儿所没有的凄嚎,一点都不悦耳,有种让人脊背发凉、寒意刺入骨的感觉。
小白啄了下云棠的肩,云棠没有反应,它便再啄一下,云棠微微皱眉,依旧没有反应。小白似乎被恼怒了,扑闪了下翅膀,展开翅膀猛地便往帘子上撞去。云棠怕它惊扰了云妆,便想去阻拦,却不想小白会反过来,啄他的伤口,云棠一闪避过了小白,人却不小心撞入了船内。
云棠反应不及,慌忙开了口,“请主子赎罪,云棠莽撞。”云棠正欲退出去,船本便小,一眼便能扫过,他惊然发现云妆跪在地上,人趴在床头,若非胸膛仍有浅浅起伏,简直便像一个死人。“主子。”云棠的心感觉好像被人拿鞭子狠狠的抽了下,他叫了几下,见云妆毫无反应,便靠近了她,发现她依然戴着面具,冰凉的发丝,像蛇般蜿蜒的粘贴在她的大半个脸颊。云棠又叫了一声,“主子?”云妆旧没有反应,死寂静的氛围下只有火炉里木炭发出“劈啪”燃烧声。
“主子,云棠僭越了。”云棠小心地上前把云妆扶到了床上,扶着她躺下,手指抚上她白皙的前额,将垂落的纤长刘海丝丝密密的缠上去,复又轻轻柔柔的挽到了她的耳后。
云棠待抽回了手,他才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微微怔忡了一下,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便像映照在水上的月光,有些碎,有些乱,有些难以捉摸。
云棠静了静,替云妆查了下脉象,顿感惊乱,她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究竟是什么人伤了她?云棠扶起云妆,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运功给她治疗。
船外天高野茫,风飞雪舞,天地人间一片不明,船内却寂静的恍若无人,汗珠一滴接一滴的滑下了云棠的脖颈,而云妆的白颈上同样是汗水密布,汗水顺着姣好的轮廓从面具低下慢慢滑落而出。
“云棠,你快住手。”云妆不知何时,已微微转醒。
“可是,主子你的伤很重。”云棠亦知道他的内功浅薄,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是,他觉得能多坚持一刻就是一刻,才能让云妆好受些。
“我说了,你快点收手!”云妆冷然喝道,“快点,否则我动手了。”云棠只得收功,生怕云妆真的会反抗,如此反而伤了她。云棠一收手,云妆便毫无支撑的往后倒在了云棠怀里,她无力再支撑起来,微微闭上眼开了口,“云棠,你扶我躺下。”
云棠依言把云妆扶着躺下,并给她盖好被褥,云妆微微的喘着气,“没事了,云棠,你回去吧。”
云棠眉头轻蹙,开了口,“主子,你的伤这么的重,云棠实在不放心。你便让云棠留下来照顾你吧。”
“哼,我还没死。”云妆冷冷地讥讽道。
云棠不在乎她的态度,只牵挂她的身体,“主子,你的伤没好,云棠还不能走。”
见云棠目光罕有的坚定,云妆没有再说话,她望着云棠很久,忽然伸出手用袖子给云棠擦着额头上的汗,“小心些,免得感染了风寒。”
“谢谢主子,云棠自己来便好了。”云棠又拉过被子给云妆捂好,“主子好好休息,云棠先出去了。”
云棠转过身,便要离开船舱,却被云妆忽然在他背后飞指点晕了。云妆扶着床榻,缓缓坐起身来,看着昏迷中的云棠良久,她明亮的瞳眸中绽放着冰花,“云棠,看来,你不单是多事,还很多事。”
云妆扶着云棠往床上挪了下,不过床榻本来非常的小,再有一个男子,因此,有些挤到云妆了。她哼了哼,干脆便趴到了云棠胸口,然后开始扒云棠的衣服。
然刚刚扯开云棠的衣领,云妆刚要趴下去,眼睛却忽然瞥见了云棠手上的伤,微微一顿,便把云棠的手拉起来,眼眸不自觉扫过云棠的脸。她犹豫了一阵,伸手摸到云棠头顶,穿过长发,再到了他脑后,指腹下的肌肤骤然变得粗糙起来,她指尖一滞,这是……一个横在他身上,亘在她心上的疤。
云妆轻轻叹息,已经淡了,或许不久的将来,便会完全消失了。但是有些东西,想起来依旧如同硬生生缝合伤口时,尖针冷线穿过肉中的感觉。
云妆挪移了贴在云棠额上的唇,语带颤抖的问,“云棠,你愿意永远陪伴我吗?与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云棠盯着云妆的脸,脑袋昏沉,如有重石压顶,虽神志不清,仍拼命的点头,“主子,你放心,云棠会永远陪着你的。云棠喜欢和你在一起。”
“好,云棠,你愿意便好。”云妆强忍着疼痛,努力撑着身子,抱起云棠往屋外去,她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锋上,稍有偏差便会跌入深渊,即使每一步走的很慢,很小心,也会被这锋利的刀锋划伤脚掌。云妆面青唇白,却死死咬紧牙关忍住了,望着怀里的云棠,喃喃地念着,如果当初我没那么做便好了。我没想到我会因为你,而把自己陷入了这万劫不复中。
“什么?云妆,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了什么?你居然为了那个该死的小孽种,使用了这种方法?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凤宫主子云清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整个凤宫,闻者甚寒。从小主子云容死后,主子云清几乎在一夜白了头,从此,她便退隐江湖,深居浅出,不问世事,整日便在她的屋内,而凤宫的事务已经转交给了云妆这个小主子全权打理。
凤宫上下的人,谁都想不到这大清早的,云清的咆哮便会打破了凤宫一贯寂静,可想而知,她是有多么的气愤。
云清伸手怒指云妆,身体因心情愤懑而颤抖的几乎站不稳,若不是残留的理智,她非给云妆几耳光,好好打醒她不可,糊涂,简直是糊涂。她一手扶着桌子,手指紧紧的扣着桌沿,一手颤抖着指着云妆,怒骂道,“云妆,看你平时乖巧懂事的样子,以为你最不必人操心,却没想到,你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你的心智都哪里去了,简直是疯了。你说,你对得起你的爹爹娘亲、弟弟和族人吗,你对得起你身上流淌的血液吗?”云清越说越怒,最终,左手一甩,长袖挥过,扇在云妆脸上。
云妆没有闪躲,被云清狠狠的甩在地上,双手刺痛,在地上擦出点点红殷,冰冷的面具上也赫然出现了几道裂痕,血沿着裂口下蜿蜒。半长脸上火辣的疼痛清楚地告诉云妆,主子此刻的愤怒。
冷风突地袭入屋内,灭了几盏灯,明晃晃的屋内顿时暗了几分,云妆原本阴郁的脸显得更加暴戾:“云妆,你真是要气死我。”
“主子,你先坐下,你消消气,你要注意身体。”侍女画眉劝慰道。
云清坐到椅子上,眼睛直直地盯着云妆,眼底深处涌动着层层得乌云,一字一句道,“云妆,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你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云妆湛面色沉静,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她清淡地开了口,“云妆不知。”
云清眼眸酝着怒意,化成阴鸷的深茶色,她险些控制不住,又要给云妆一耳光,她手指紧扣着椅子扶手,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她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好,云妆,你不知,我今天便都告诉你,这意味着,那个该死的小孽种将会成为你的男人,与你生死相系。云妆,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还是,真被他迷住了心智。如果,你还有一点自知,你便不该这样做。一个该死不死的孽种,你还能指望他做什么?指望他长大了,娶你吗?与你生儿育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