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晗允看了看张老,却发现他一脸的沉思与严肃,眸光闪闪又像是在物外神游,读不懂他在想什么。
“师傅……你在想什么呢?”凌晗允连忙低声问道。
张老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待想明白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嘴唇蠕动了几下,有些语无伦次道:“你所说的,老夫听到了。只是,就算没有那枚环戒做凭证,老夫估计也能够找出当年的婴儿。只是,老夫好奇的是,当年那两人,长得还真是像啊!”
凌晗允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长得很像,什么没有环戒也能找到婴儿,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如此急躁,这一路舟车劳顿,自己都受不了,又何谈这半百的老者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连忙关切道:“师傅,想必您也累了,倒不如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儿,等您休息好了,咱们再商量商量。关于此事,是徒弟过于急进了!”
“不是,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张老知道他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还想说什么,却又听到凌晗允朝着外面吩咐道,“来人,带张神医下去歇息。”
张老颇是哭笑不得,对这“神医”称呼颇是无奈。只是,他也心知有些事情不能急在一时,倒也没有多辩解什么,而是随着侍卫往准备好的厢房走去。
凌晗允若有所思的看着张老的背影,隐在阴暗处的面颊浸了一层雾色,虽不至于接近于黑暗,却也同时让人看不真切。
“父王……”门口处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走进来一个人,轻袍玉带,紫眸俊容,却因覆着一层霜雾,而显得清冷了些。
凌晗允听的这一句轻唤,不期然的撞上来人的目光,随即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淡淡道:“远儿回来了,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事儿呢!”
“没有,儿臣不过是送淑怡郡主回肃亲王府而已,父王以为会遇到什么事儿呢!”凌暮远缓步走至他身侧,在原先张老的位置上坐下,定定的看着他,道,“方才张老的话,儿臣也听了一些。只是,儿臣始终都想不明白,那枚环戒为何会在倾颜郡主的手中!那不是咱们王府……”
“远儿都知道了?”凌晗允举手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看向他,语气里有着一丝欣慰与释怀。
凌暮远凝视了他半晌,随即点了点头,声音是少有的平静无澜:“该知道的,儿臣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儿臣等着您来解答。不过,有个事儿却是肯定的,父王与张老重视环戒的原因,肯定不一样。只是,其中到底是牵涉到了什么,儿臣实在是想不出来。父王可否为儿臣解惑?”
“呵呵……”闻言,凌晗允却是轻笑了一声,笑意里却带着凌暮远所不能理解的悲凉,只听他长叹了声,怅然道,“这么多年,远儿都长大了,想问题也愈发透彻了。父王不在京都的年岁里,倒是让你受了委屈。远儿,可有怨过父王?”
“呃……”凌暮远有些愕然,脑海里却是闪过一幅幅过往的画面,高座马上却被人嘲笑紫眸的愤怒与苍凉,长年累月冰冷殿室的相伴与追随,伴随着那些年里孤身一人独对风雨的凄楚,早已慢慢的渗入他的骨髓心肺,此刻一想起来,便像是细针密密扎住的疼痛,细碎却令人忍不住狠狠的吸气。
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这么过了,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男人不要他,那便平淡的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谁又能想到,在看到那个男人归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到阳光的明媚与灿烂。
原来,幼年时残留在心里并压成尘埃的奢望,从来都留存在自己的体内。他理解并原谅了这个几乎没有尽到一丝为人父责任的男人。
“父王多想了。您能回来,儿臣觉得十分欢喜。”他半偏着脸,看了看眸光幽深的凌晗允,温和一笑道,“母妃去得早,这世上,儿臣与父王相依为命……”
凌暮远开着玩笑,可对面的凌晗允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定定的看了他半晌,从齿缝里吐出一个字,“不!”
凌暮远一怔,为此刻自己父王的坚定与决然!
“父王,您口中的不,是因为什么?”凌暮远紧紧皱起了眉头,记忆中他从未见过父王如此严肃而凝重的模样,这让他心里浮起一股不好的感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生怕错过些什么。
凌晗允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翻腾的怒海与火焰,待确定自己的情绪稍微稳定了后,才沉着声说道,“远儿,小的时候,父王就告诉过你,你母妃是因为难产血崩而死的,你还记得吧!”
凌暮远狐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也不恼,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整个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呈一个放松的姿态,如释重负般的气息缓缓吐出,绵长而悠远,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满是怅然和缅怀的味道。
“远儿,这么多年来,父王骗了你。你母妃,并不是难产而死的,就连你父王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最后又死在了哪里。她死之前,父王连见都不得见过一面。”
“怎么会……”凌暮远大惊失色,隐隐预约觉得自己似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无数的疑惑残存在心底,想要一一问出口,却在触碰到了自己父王略微惨白的脸色时,顿时如鲠在喉。
他心下一惊,一股沉闷的感受瞬间便淹没了所有的意识,思考不得,只能填鸭式的接受着身侧那人嘴巴一张一合的信息灌输。
“当年,你母妃生你的时候,的确难产了。只是,难产后身子较虚,却不会伤及性命。可当年你母妃生下你之后,产房里外就起了一场大火,产房里的稳婆和你母妃……都没有从里面走出来。父王以为,你母妃就这么走了,至死都不能见一面……”
“什么叫做以为?父王,您的意思是,母妃当时并没有……”凌暮远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可一触碰到他的眼神,那悲戚而空洞的目光却如一道道利剑直直射向自己的内心,眨眼之间便是白刀红出,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