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臣和部下们被这个太监的无礼吓到了。一个叫王武俊的副将劝李宝臣:
“现在朝廷需要您,太监仍然如此无礼,等到战乱平息,皇上一纸诏书将您召到长安,您就成了手无寸铁的匹夫。”李宝臣心下担忧,王武俊继续劝说:“不如趁这个机会放田承嗣一马,化干戈为玉帛,今后也能互相照应。”
王武俊说得有道理,李宝臣开始按兵不动,暗地里和田承嗣接触。田维和李正己的“不幸死亡”已经成为过去,他们需要珍惜现下的和平关系。
李正己那一边也遇到了麻烦,这麻烦也是李豫惹出来的。
行军需要犒军,犒军要靠朝廷赏赐。李豫赏给李宝臣和李正己的财物严重不平等,李宝臣的军队人人拿到赏赐,心满意足;李正己这边却没有东西分给部下,部下怨声载道。
这个时候,田承嗣出马了,他双管齐下,一面拼命游说李宝臣和自己联兵夺取范阳,一面大拍李正己马屁。李宝臣正对马承倩不满,对朝廷心生敌意,终于下定决心撤军,放过田承嗣,而且,他还帮田承嗣收拾了朱滔的军队。
李宝臣派人到朱滔军中送信,信上说:“听闻朱公相貌堂堂,能否得一张画像一观?”这马屁拍得朱滔全身酥软,他立刻派人给李宝臣送了一张画像。李宝臣亲手将画像挂在堂前,对着左右称赞道:“朱滔真是个神人!”
当晚,李宝臣将画像传遍军中将领,命他们发动夜袭,一定要取画中人的性命。将领们深夜出击,杀乱朱滔的军队,到处寻找画像上那个穿着明晃晃的盔甲、威风凛凛的将军。他们忘了谁都需要睡觉,就算朱滔是个“神人”,也不会半夜还穿着盔甲。听到有敌人搞夜袭,朱滔连忙装成普通士兵,逃之夭夭。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李正己是不肯吃亏的人,既然部下们没有斗志,田承嗣又曲意逢迎,他也就将计就计,撤了自己的军队。
转眼工夫,田承嗣又变了一个人,他给李宝臣写了封信说:“我的驻地有急事,不能陪您去范阳了。还有,那块石头是我叫人刻了逗您玩的,您可别当真!”
李宝臣很会骗人,但比起田承嗣,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田承嗣已经回到自己的属地,李正己也不再进兵。朱滔派人守住范阳,李宝臣只能无功而返。河北将领们没捞到油水,只有田承嗣占了相卫地区。
事情传到朝廷,李豫束手无策,回头看到了田承嗣早就交上来的求饶信。
李豫再一次打肿脸充胖子,下诏“赦免”田承嗣。田承嗣的求饶战术大功告成,不但把李宝臣气个半死,还捞了一大块地盘,成了最大的赢家。
最近流行造反?
河北藩镇上演的闹剧,为其他藩镇头子做了榜样。
大历十一年(776年),汴宋节度留后田神玉去世,李豫派大臣李勉接替田神玉的职位。这个举动,表示李豫一直在努力解除藩镇对中央的威胁。
田神玉这个官职来路不正。汴宋节度使本是田神玉的哥哥田神功,田神功是唐朝的忠臣,他死后,弟弟田神玉自封为汴宋节度留后。李豫念在田神功在安史之乱中的功劳,又考虑到中央的实力,默认了田神玉的官职。
现在田神玉死了,中央一定要收回汴、宋地区,这一次李豫派了一个靠谱的大臣。
新任汴宋节度使李勉是大唐王室的后代,他的曾祖是李渊的十三子。王室后代不只有虢王李巨那样的废物,也有为人称道的李勉。
李勉和唐睿宗李旦一个类型,爱读书、有城府,只要手中有权力,就一定要做些实事。李隆基就很欣赏李勉的为人。安史之乱后,李勉跟随李亨,以行军司马的身份上了战场。
老李家会打仗的人不多了,李勉又是个文人,他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巧了,李勉的上司,正是安史之乱的打酱油专家,被幸运之神附体的王思礼。打仗跟着王思礼,想死都难。
从战场回来后,李勉被李豫重用。李勉能力强,为人清廉正直,一不小心得罪了鱼朝恩。话说鱼朝恩这个喜欢作威作福的大太监,不仅对军事指手画脚,还动不动就跑到国子监来视察一下太学生们的读书情况。鱼公公来视察,国子监的官员免不了要好吃好喝地招待。后来李勉管理国子监,直言不讳地说:“一个管军事的公公,没事来国子监做什么?”
鱼公公听了觉得没面子,再也不去国子监了。同时,小心眼的鱼朝恩怀恨在心,给李勉找了一个讨伐广州叛将的机会。
再次被扔上战场,李勉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军事能力并不差。他带兵讨伐贼将,平定五岭地区,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凯旋。
能文、能武、人品好,还是自己的亲戚,派这样一个人当节度使,李豫放心。
可田神玉的部下们可不管李勉人品好不好,他们不想把既得利益交回朝廷。田神玉的部下李灵曜根本不接待新任上司,爱凑热闹的田承嗣第一个派人过来勾结李灵曜。有了田承嗣做后台,李灵曜干脆杀了几个唐朝官员,正式造反。
李豫终于发怒了。
他一忍再忍,忍到最后,连个根本没听过名字的军队小头子都敢造反,长此以往,谁还惧怕朝廷?朝廷的颜面何在?
李豫发怒,下令淮西、永平、河阳三城、淮南、淄青五镇节度使讨伐李灵曜。
李勉也不是吃素的,他联合李忠臣、河阳三城节度使马燧节节进逼。田承嗣见李灵曜要吃亏,连忙派出自己的侄子田悦,带上魏博的精锐部队前去助战。
田悦虽然是田承嗣的侄子,但在各方面都得到了田承嗣的真传,作战厉害、头脑机灵,随机应变的本事也很了得。
不过,田承嗣和田悦都错估了一件事,他们的对手是李豫派出的五镇节度使,这些人可不仅仅是来打仗的。不过不管怎么样,李正己都不会放过这个抢地盘的机会。各路大军合力出击,大败田悦。田悦为人狡猾,在乱军之中还能找到机会逃跑。李灵曜可没这么好的运气,被大兵生擒,一路折磨着送到长安,死都死得不痛快。
田承嗣帮人造反不成,损失了不少兵力,也觉得晦气。李豫呢,希望趁机打垮田承嗣,可各路节度使抢了东西后,走的走、歇的歇,还愿意打仗的,显然不是田承嗣大军的对手。
李豫又一次品尝到挫败和仇恨的滋味,田承嗣又一次派人送上一封言辞恳切的认罪书。朝廷又一次按照惯例,赦免田承嗣,宣布田承嗣官职照旧。
大历十四年(779年),七十五岁的田承嗣生了重病。田承嗣的一生反复无常,占了不少地盘,耍了李豫不知多少次。临终前,他仍然是个狡猾的人。
田承嗣有很多儿子,但他却宣布自己的职位由侄子田悦继承。一来,如他对李正己所说,儿子们都不争气,是群庸才;二来,田悦和自己最像,就算自己让儿子继承魏博,田悦也会想办法夺位,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宣布田悦为继承人,既保住了自己的“功业”,又保证了儿子们的安全。
很快,朝廷接到田悦发来的申请书,告知朝廷,说自己的叔叔、大唐的忠臣田承嗣已经去世,希望能继承叔叔的职位,请朝廷给予机会。
这套把戏,朝廷早就看腻了。皇帝和大臣都指望继任者是个草包,唯有这样,他们才能下手夺回魏博和相卫。
看到田悦的名字,他们叹了口气。看来,有人将举起田承嗣的旗帜,继续明目张胆地和朝廷作对。河北,依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