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浓浓的酒味,钱贯两人的衣裳本就因鞭刑破烂不堪,还因为淋过酒而湿淋淋。秦嘉看见田宛突然皱了皱眉,掏了掏耳朵,一片冰冷地看着那二人,说:“真吵!看他二人还如此精神,竟能大声嚷嚷,再加点料吧!”
话音一落,只见任大拔开一罐酒的塞子,往里面加了一包盐,搅了两搅,又倒入一瓶辣椒水,直接从两人头上倒下。
两人先惨叫了两声,然后就没再出声,嘴巴一直张张合合,就是发不出一个音节,然后才看见田宛满意地点点头,又端起了茶,说道:“这才对嘛!早这么听话,不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秦嘉只觉得脑中嗡嗡发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都可以听到自己话音中的颤抖:“阿宛……”
接着,他又说不下去了,眼前鲜红的血液一阵阵的刺激着他的眼,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而阿宛,他怎能如此淡然处之。
血腥的味道,让秦嘉脑子一片混乱。
他阿宛都已不是阿宛了,同自己一起长大的阿宛,何时就成了这幅模样?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秦嘉不知自己最后是怎样走出了那个暗室的,可那一定很丢人,他一定走得很丢人。他还能听见身后田家那些军士的嗤笑,说什么他果然是个公子哥儿,这么一点都受不了什么的。
他知道那些人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也许这些早都司空见惯了,可是阿宛、可是还有阿宛!
其实他不知道,司空见惯?怎么可能?多少遍都不可能习惯。看见一个跟自己一样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血肉模糊地倒在你面前,那种感觉怎么可能习惯?
第一次上战场,田宛也是吓到腿软,她挥着刀,却不能砍向任何一个人,她一个人站在战友的后方吐得一塌糊涂,然后,就看见体恤她第一次临阵对敌的挡在她身前的老大哥一下躺倒在地上,温热的血溅到她脸上,她还在惊恐,敌人的刀就已经砍过来了。
她后来,怎么也不能知道自己怎么一下子就有了挥刀的勇气,看着敌人的血也溅到自己脸上,连同那个老大哥的,烫得她脸发痛。
这样的感觉,怎么可能习惯?
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没有对错,只有命与命的相搏。
而这些,一直养在温室的秦大公子,怎么会知道。
田宛看着秦嘉跌跌撞撞的背影,轻轻地说:“看,都吓到我们秦公子了,真是该死啊!”
说着,她也向门口走去,到达门口的时候,她像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别忘了,我们还要送人家一份大礼呢!”
任大看着田宛越来越坚定的背影,心中是真的信服了。此前他只是因为田将军的命令而跟随田宛行事,在他看来,田宛之前的堵大街的做法简直就是儿戏,可现在,他只剩下赞叹敬佩。
这世间有几个第一次处理人犯就能如此心狠手辣、不留余地,虽说这话好像不太好听,但斩草除根的做法实在是很妙啊!这时候要是留这两人一命,后面会怎样都是未知,他本来以为以这两个小少爷的心肠,留下后患的可能性可是百分之九十九,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向来一将功成万骨枯,田宛从未后悔过。在战场上,谁来得及考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也有父老妻子,这一刀下去,是不是会让他的阿爹阿娘白发送黑发,是不是会让他的妻子从此无依无靠受人欺凌。如此哲学的问题,是一个士兵承担不起的,战场上的时间是以秒过的。
而她现在与徐孟之间,也是一场战争,只是没有明面的操戈相向,而战争的残酷却是一定的,既然敢来招惹我,就要付得起代价。
---------------------------
第二日,徐孟出现在南下的船上,他坐在船舱的隔间里,双眼闭合,听着手下传来的消息,靳川城中,没有任何异样。
徐孟面前的手下有些不安,看着世子不言不语,状似假寐,也不知世子怎么个反应,这样倒是比世子发怒还来得让人觉得可怕。虽然他不知道一直跟随世子左右的钱伯和黎叔去了哪里,这样的情况下,他可不敢问,不该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好奇可是会害死猫的,他可连九条命都没有的。
没有异样,当然不会有异样。有异样表示靳川城的人发现了他们一行人到了靳川,他们这一来本来就是没有身份的人,有异样才让人觉得奇怪。
可是,没有异样,也表示了秦嘉、田宛没有将他的事说出来,而是暗地里处理了。没有大张旗鼓地回延平,这表示钱伯他们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徐孟心中怒意蔓生。毫无预兆地,一杯茶水重重砸在面前手下的额头上,哐当一声响,声音在船舱里长久地回荡着。
茶水很烫,摔碎的瓷片很锋利,这个手下半张脸都烫得发红,有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浸过睫毛,看出去一片猩红。
他毫不犹豫,扑通就给跪下了,他能感受到世子身上的杀气,此刻他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什么也不敢说,也什么也不能说。
过了好久好久,就像一辈子那么漫长,明明还只是初春,他却浑身都浸出了一层汗水,只听见世子终于平静下来的声音疲惫的说道:“退下吧。”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马连滚带爬的退下了,开玩笑,再拖下去,可能他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徐孟经过这么一出,如失左膀右臂,以后要寻到合适的人才不知要几时,这段时间都没了能如臂指使的人,也没了忠心的两个手下,他的实力可会大打折扣!对方这是已经摆在了敌对面上,第一次交锋,就让他吃这么大亏的人,实在是让人好头痛!他是何时得罪了这样的人?只是秦嘉、田宛两个人?他们后面有无高人指点?
就在徐孟万分愤怒且头痛的时候,他不知道还有更大的麻烦正在英国公府等着他,到那个时候,他才会真正知道,自己是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
秦嘉出了暗室之后,并不知道后面出了什么事,他当然就不知道任大他们割下了钱贯、黎永庆两人的头,还挖出了他们的心脏。他此时只想赶快回延平,他想不明白,不过出了一趟远门,怎么好像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任大他们也只是将那二人的头和心脏分装了两个盒子,做好防腐密封,至于要如何要将这盒子交到幕后指使之人手中,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田宛自己一人拎着两个盒子出去,还不让跟着,回来时盒子就不见了。
至于盒子去了哪儿?当然是被田宛托了重镖押往英国公府亲手交予徐孟,她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让徐孟不敢再轻举妄动。
目前,田宛当然是无法说服她阿爹说英国公世子要谋害他们,这话凭空而来,她在此之前又从未见过徐孟,太没信服力了。
不过既然没法让田昭清信,那就让徐孟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