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宛下月就及笄了,大周朝的姑娘小姐到这坎儿上还没订亲的,可就是老姑娘了。田宛她阿爹阿娘急啊。
原计划里,田昭清以为局势稍缓就能回京都洛阳,到时再给田宛说亲也不迟,哪想到这局势近年来愈发的紧张,皇帝一纸令下,连忠勇侯府整个的都搬来了平州。
而且,要想给田宛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必是皇亲贵胄才当得。可就凭田宛这脾气,嫁入这等功勋世家,必是要出岔子的。他们疼女儿着呢,舍不得。
田昭清打田宛小时就一直遗憾着这姑娘投错胎了,是个小子多好!家里一母同胞的大小子、二小子都没田宛有天分,排兵布阵、奇门遁甲之类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拳脚功夫练得也好,就可惜是个女子,上不得战场,可惜可惜!
这样的阿宛,你把她嫁到《女训》、《女戒》为必读科目的世家,指着她去学温婉谦恭,是她傻了还是你傻了?
想着田宛,田昭清只能摇着头叹气,一切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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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宛及笄之礼办得相当简略,也实在没法儿好好的办一场,只是家里人聚了一块儿,然后特别强调了田宛需要尽快把自己给嫁出去的必要性。
田宛整个十分沉默,应该说自她醒来之后,便一直如此,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懂事了不知道多少。宋之琼简直是惊奇了,看来给一顿鞭子抽醒了啊!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等好的季节,当然要外出踏青游赏,才不辜负那万花竞妍,姹紫嫣红嘛!如此美景,若是找着灵感,诗兴大发,或是春意浓浓,才子佳人,岂不是美事一桩?怎能辜负好**!
田宛当然不会作诗,也不是什么才子,倒确实是来找佳人的。
“阿宛,怎今日如此好心情,居然到燕来坡踏青?”田宛身旁一面容黝黑,体力健壮却身着不合身翠绿配艳红颜色锦缎的男子问到。这男子自出来就一直扭来扭去,就像有虫子掉进衣服里,满脸不自在,“况且为毛要我穿这身衣裳?实在一点勇武之气也无!”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一个面容白净,手拿折扇的翩翩佳公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老四啊老四,你这身,哈哈哈哈哈……”
这位一笑就止不住了,另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身材高挑的男子也满脸同情地将手搭在老四的肩上,“老四,咱们是出来踏青的,踏青你懂?要按你平常那身出来,别人要以为你是来烧山还是剿匪?阿宛这也是用心良苦。”
“秦嘉!你嘴上积点德吧你!”老四一把甩开秦嘉的手,气呼呼走到另一边。
前面那位笑得不停地也终于歇着了,才掉过头来问:“阿宇,老四问的我也想问问,以前阿宛不是老说那些才子佳人什么的酸掉牙,都是那些个穷酸儒娶不起媳妇做**哩!怎么今儿这架势上了呢?”
田宇,田宛的二哥,他大田宛一岁,年龄相差无几,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自幼与田宛两个狼狈为奸。
田宇瞄了一眼田宛,见她毫不在意,咧了嘴笑:“阿宛找媳妇哩!”
这话一出,旁边三人顿时怔住,一脸不可置信,半晌才回过神来。老四最先有反应,一大掌拍在田宛肩上:“好小子!毛没长齐就开始想媳妇儿了喂!有志气!”
这话咋听咋不是味儿呢!
秦嘉深深看了田宛一眼,问:“阿宛,真想好了?你家大哥都没听说急着娶亲,总不会是你家爹娘催的,你着哪门子的急?”
田宛默了一晌,勉力扯了扯嘴角:“不急。”
那表情简直像极力挤出的一个笑,难看的紧。
嫁人?田宛觉得前世那场婚姻就像个笑话,却扎得她一身鲜血淋漓,她下意识的不想再去触碰这个话题。可是,对于阿爹阿娘眼中的希冀,她却毫无抵抗之力。
那位老拿把折扇假装自己很有文化的平州布政使之子沈琛,笑嘻嘻地朝田宛挤眉弄眼:“人家阿宛自来怜香惜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嘛!”
几人又接着插科打诨了几句,见田宛兴致不高,闷闷不乐,完全没有以前爽快犀利之作风,以为他关这几个月给关闷了,也不敢戳他痛脚。偏老四自出发就开始嚷着回去,田宛本来就想着敷衍了事,自然巴不得早点回,众人纵马回了城居然还赶得上聚一顿午饭。
八宝阁内,众人坐了一个临窗的包间,各自闲话着这段时间的趣事。田宛淡淡的听着,安静得很,也不插话,只一个人喝着茶。
老四突然想到什么,指着秦嘉开口说道:“阿嘉啊阿嘉,你一向臭屁,自诩为咱延平府第一美男子。我前几日可是看到形容气度胜你十倍百倍之人,你还是赶紧的退位让贤吧!”
老四今日憋了一肚子气,又被秦嘉这毒舌奚落几句,这会儿逮着机会就要反驳回来。
秦嘉倒是一脸不以为意,“什么延平府第一美男子?我怎么没听说过?想必定为我的爱慕者众,恬得这一称号,实是愧不敢当啊!”一脸谦恭惭愧的样子看着真让人想痛扁他一顿。
沈琛则是一脸狐疑看向老四,秦嘉本是洛阳世家子,其祖上得封平国公,祖父曾为帝师,父亲也是学识渊博之人,为大学士,当初平夷之战时得皇上钦点为军师随军出征,战罢,今上恐辽国卷土重来,得令迁居于此。若说形容好于秦嘉他是信的,可说到气度,这不可能吧?田宛田宇虽也是世家子,可他家一向以武为训,那种书香世家的风范,总是逊了一层。
还没等沈琛问出口,老四就哗啦站起身来,指着窗外,“你们看!”
众人从阁楼中一探头,果然,一布衣男子与一众夷人一道,谈笑着从窗前而过。这男子虽为布衣,却一点也掩盖不了他雍容的气质。整张脸线条硬朗,特别是那双眼睛,里面似有漫天星光,却又似漩涡般深沉,要把你吸进去。岔路处,他与一众夷人分手,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老四一脸得意。
田宇看见了,笑道:“老四,这回可算是赢了秦嘉一把!”
沈琛感概:“这等男子怎会是布衣,可惜可惜!”
秦嘉则不然:“他与夷人一道,是有何目的?”
没人看到,一直安静喝茶的田宛放在桌下的手攥得紧了,手背上青筋毕露,指甲掐破了掌心,脸上却一点表现都没有,只长长的凤眼半垂,遮住波澜起伏的眼底深处。
徐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