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宛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看见海棠,才想起来要说的话都还没有说。
“小姐,他们说,你做不了田氏一族的主,至少也叫能做主的谈。”海棠小心翼翼的觑着田宛的脸色,举着端茶的托盘忐忑地等着田宛的反应。
田宛手顿了顿,眯起了眼,撩了撩杯盖,却不喝,又重重磕在托盘之上,徐孟这只老狐狸!
此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雪,田宛接过丁香递来的手炉,手拢在一张火红狐狸皮下,坐在院中的凉亭里,半倚着垫得厚厚的一把紫金檀木椅,磕着瓜子儿,面前一堆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又可取景又可取暖,悠然的赏着雪。
她现在倒是不急着做什么了,急得人不应该是她才是。
忽然一个雪球从背后朝着田宛而来,海棠出声提醒道:“小姐,小心!”
下雪天里,两兄妹例来这样子打招呼,田宛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欠奉,懒洋洋小幅度将头侧了一个角度,半个拳头大的雪球与此同时擦肩而过,田宛闪过了,倒是正中低头续茶反应慢半拍来不及躲闪的丁香的眉心,一桌子的茶具也砸个正着,东倒西歪的摔个粉碎。
田宛依旧嗑着瓜子儿,眼都没错一下,闲闲道:“二哥啊,这可是咱阿娘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我昨儿见了,死皮赖脸讨了来,这可如何是好?”
丁香抚着额头,那里红了一大片,不知是冻的还是疼的,见田宇过来,退到一侧,施了个礼,喊道:“二公子。”
田宇也躺到另一张铺的好好却空置的位置上,伸手抓了一大把瓜子儿,捏了一颗在手里,侧头看田宛,“摔都摔了,还能怎样呢?为了这点事儿坏了心情?”
“哎呀!二哥,要不要这样视金钱为粪土,阿娘知道了,可得心疼死,咱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败家子儿。”田宛一脸的感慨,话中却全是挖苦。
两兄妹玩笑开惯了,田宇还不认为田夫人会为了一套茶具怎么样他,田家还能就差这点子钱。
“倒是你,阿宛,这大白天儿的,你摆堆火是怎么个意思?”椅子软软的,相当舒服,阿宛可真是会享受的人哪,这样子赏雪,格外有一种趣味。
田宛手上的瓜子儿正好剥完,拍了拍手,向后一仰伸个懒腰,语气中带着无尽慵懒之意:“不过图个乐子,哪儿来那么多讲究。”
田宇看着这堆火却突然眼前一亮,说道:“阿宛,你说咱们全家今晚来个篝火晚宴怎么样?”就围着这火烤羊腿,真是想想都流口水。
田宛一声嗤笑,鄙视的看了眼田宇,“二哥,你确定?你确定阿娘的身子骨能撑得住这大雪飘飞?走走心吧。”
话是这样说,第二天的时候,全家人来了次篝火宴。
头天下了大雪,这第二天反而晴了起来,看着难得的好天气,人的心情都不由得变得更好起来。冬日的暖阳甚为温和,晒在身上很是舒服。
宋之琼兴致勃勃。
不能不说田宇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他终究还是怕他阿娘气一场的。宋之琼自生下田宛以来身子骨大不如前,这上了点年纪更是不好了,只要是气得厉害了,生一场病就免不了。
宋之琼搬到延平府来,知道这里风气与洛阳很是不同,颇有些淳朴彪悍,即使是女子也不是整日里关在深闺教养的,也教习弓马骑射,一到踏青之际,众人常结伴往山里打猎去,晚了就地篝火烧烤,好不热闹。
田夫人身子弱,只去过一两次当个看客,她一向是很喜欢那种热闹的。可野外总会有些更深露重,每次去后,回来就得病一场,后来田昭清就再不许了,田宇这个建议,宋之琼很高兴。
大家团团围了个圈,中间一堆篝火,正在做烤全羊,每人面前一几,上面摆着加碳烤得沸腾的锅炉,正是汤锅,吃起来暖暖和和好舒服。
所有人都吃得满意,虽说大白天的燃篝火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饭后,田宛看着她阿爹还算高兴,就趁着这机会,把她阿爹约进了书房谈事情。
田昭清还不知所以,田宛却一下子跪下了。
看着这一跪,田昭清没有立刻说话。田宛一向是个硬骨头,就是平日里做事将田昭清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打得她再惨她都不会认错不会哭,更别提跪下。
田昭清教导的,穷此一生,跪天跪地跪君跪父母,膝下黄金千斤重,无论何时,别丢了自己的骨头。
可是,这个田昭清尚还完全不知所以的情况下,田宛跪下了。
“说吧,什么事?”田宛跪足了一盏茶的功夫,田昭清才慢条斯理的问道。
田宛抬头看见她阿爹悠哉闲哉、不慌不忙的样子,暗自咬了咬牙,这想要她多跪一会儿的意思要不要表现得再明显一点。
“阿爹,我最近发现英国公府世子徐孟出现在延平府。”
田昭清犀利的眼神直视田宛狭长的凤眼,没有遮挡,没有闪避,是真的。但田昭清的动作语气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有任何变化,还是一样的慢条斯理。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英国公世子?”
果然,田宛就知道,她阿爹就是只老狐狸,偏不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先东拉西扯的看似不着边际的问,实则把想问的都问了个清楚,那样田宛再要在这件事里动什么手脚,可就难了。
田宛其实也不打算瞒着什么,但就是不想就这样如了她阿爹的意,“他很可能是上次斩首示众的两个奸细的幕后之人。”
这句话一出来,田昭清很快不再纠结上一个问题,幕后之人?没看出来田宛还有这个本事。
“说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田昭清可是太明白他这个打小就女扮男装的女儿,一般事情都要瞒得解决不了了才会如实相告,可不是个老实人。
田宛垂下头,有点丧气,她没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吧,又觉得膝盖微微有点疼。
“阿爹,咱能站起来说话么?”
田昭清倒是奇了,“可不是我叫你跪下的。”
田宛顺着杆子就想往上爬,田昭清又一句话甩出来,“可是你如此想跪一次,我总也不好拂了你的意,还是就继续跪着吧,话说清楚了再说。”
得,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