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九略停了停脚步，然后从那凳子上跨过，没有去看那小厮一眼。
那小厮有些惊讶这小小丫头竟有如此定力，正欲待上前再吓一吓，却是那齐媒婆笑着走了上来，她想起齐媒婆那张厉嘴，心里暗笑。
卫九瞧那媒婆打扮的人上来，屋里那股子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香气随之而来，她下意识地皱眉，避开了那人，走到李氏边上，问道：“嫂子，没事吧？”
李氏摇了摇头。
卫九又道：“宝珍，带着弟弟、妹妹去我屋里。”
李氏对又着王宝珍点了点头，王宝珍拉着王宝彤、王宝德擦着墙边，出了屋，往西屋走。
卫九将跟前的长凳扶正摆好，一边坐下一边对王安康道：“安康，去前头找桂花姐，跟她说家里来了客人，我得好好招呼招呼，没时间跟她讨论花样了，让她下午再来。”
王安康初闻觉得好奇，那陈桂花何时跟表姐有约了，转尔一想，忽地明白了，表姐是让他找救兵去的，自己家里剩下的都是妇孺孩子，面对旁人也没有了底气。
王安康得了令，立马就朝门外走，却被那小厮拦了去路。
卫九悠悠道：“几位上门是来做客的，还是为甚？”目光盯着地面上那只倒地的竹罐杯，周边酒了水，几只蚂蚁正游走在水边，想来是李氏在那水里加了糖来招待来人，水是甜的，才惹来了蚂蚁。
好好的糖水，被人洒了，真真可惜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却透露出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令人恻目。
那齐媒婆悦人无数，自当看出些不同寻常来，这小丫头可比那李氏难对付了。她的脸上绽开更鲜艳的笑容，“这位便是王家姑娘吧，当真是出落得水灵了。”
她说着，便欲走近，仿佛走了近便能让两人更亲近，也更好说话。
卫九略抬了头，“这位太太，您站着说话我担当不起，还是请您坐着吧。”
太太，那可是有钱的大户人家里正妻才有的称呼，齐媒婆一听旁人称呼自己为太太，心里便有些舒坦。想着也是，自己对着一个农村丫头何必要站着说话。
那头，王安康还被拦着。卫九又道：“想来几位是来做客的，若是旁人瞧见家里乱成这般，恐传出去说我们王家怠慢了客人，所以……”
卫九将投在那位少年身上，她知道这四人中，做主的应该是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年。
她没有将话说得难听，是不想将事情弄得更糟糕，因为她还不了解人家闹的究竟是哪门子的事情？而对方既然来势凶凶，她话中虽然留了余地，却不可能不防着对方，当前找几个五大三粗的农村壮劳力来壮大声势还是有必要的。
那少年的目光聚拢起来，盯着卫九，带着嫌恶，看了一眼就转过目光，朝那小厮使了个眼神，那小厮便从王安康面前走开，王安康一溜烟跑了出去。
少年的目光最后落在齐媒婆身上，“齐媒婆，你眼睛长脑门了吗，这个样子还说什么水灵？”这少年不说话时，倒还有几分斯文的模样，只一开口，却是粗俗不堪。
齐媒婆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她长了一大把年纪，还没被这么个年纪的小子当众落过面子。但她想着那即将到手的银子，脸上又重新堆起了笑容，“齐二公子，您在镇里那是见怪了娇俏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自然看不上这种乡村野女，我说那水灵，不过是比着旁的农家女罢了。”
齐媒婆一边为自己正名，表明自己的眼神还是不错的，一旁又贬低了卫九，倒是让少年的面色不再更难看了。
齐媒婆这会正了正表情，对卫九道：“王家姑娘既然都出来了，那我们就把事情开门见山地说清楚吧。当年王老爷子趁着齐老爷酒醉时，骗着齐老爷订下一门亲事，齐老爷虽然早已经去了，可去之前还一直后悔这一桩亲事，齐家二太太就托我来拿回这信物，以尉齐老爷在天之灵。”
卫九知道齐媒婆将自己当作了王安香，也不辩解，听了她这一席话，便是明白了他们所来为何。看来那位坐着的少年便是齐家的少爷。
卫九想到昨日书局里王安寿遇到的那个青年，也是“齐公子”，比眼前的齐公子稍年长一两岁，瞧着两人，恍惚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兄弟。昨日王安寿生了那么大的气，或许就是从那齐公子那里知晓了退婚的事情，才道出那句“齐家欺人太甚。”
王安香后来一同去摘辣椒，或许王安寿也将事情说了，才有王安香哭红眼睛与刚才眼中羞涩又难过这些事。
卫九没有应话，那齐媒婆挑着眼继续道：“俗话说，龙配龙、凤配凤，乌龟配王八。王家姑娘你虽然是村里的一枝花，但与齐公子那不是差了一大截。齐公子今日亲自来拿回这信物，便是给了你，给了王家一个天大的面子，你若想着今后嫁过去能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咬着齐家不放，那可就不对的，齐家的门户，那可是出了一位秀才老爷的，以后那就是官家，绝不是一般人能进的，齐家的媳妇，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更不能是一介目不识丁的农家女。”
卫九静静听着，这齐媒婆讲的道理那是一层一层的，先是说了这亲事是王家骗的，后又说了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将所有的后路都给塞了，从中还将王家贬低成攀高枝而骗婚的人。
若卫九是当事人，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遇上这样的人家，肯定二话不说，退婚！但当事人不是她，而是王安香，而王安香是个典型的古代女子，善良、低微、忍耐，她接受男尊女卑思想，她接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懂得选择，只会顺从。
“齐公子，这亲事是两家长辈愿意定下的，不是骗的，既然定下了，哪有反悔的道理？”李氏忽然插话道。这亲事是婆婆去逝前才跟她提的，要她好好替王安香操持。正因为有个婚约在，所以李氏这两年就没为王安香急着找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