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和高寀通敌有关,就算真是如此,高寀也不敢大张旗鼓搞得满城风雨去抓盗图之人,他只会秘密查找和打探。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在那一刹那她迅速做出了决定,盗走这幅图,但是先不让皇上知道,所以她回宫之后将图交给了程雅言,再由程雅言转交给方正安。
她本很想交给凌云冲,但想到哥哥身在东厂,若要研究这图会有诸多不方便,那里龙蛇混杂,敌我难辨,可能被人窥探发现走漏风声,放在方正安那里相对更安全。何况魏忠贤最近让哥哥处理的事务相当繁重,哥哥也没有空闲研究这图,等魏忠贤被扳倒以后,她再将这事告诉哥哥。
那日她盗图逃走时,遇到高寀府中侍卫追击,当时那些侍卫还在追击任青阳,这两女子都是黑巾蒙面,一身夜行衣,任青阳逃走时并未和她碰上面,只听得那些神色惶惑的侍卫说书房有人闯入,她心中还在想,没想到今晚上不只我一个闯进高寀府邸,不知道那人会是谁呢?其实那人正是张无可。
任青阳逃出高寀府邸,仍有侍卫在追截,但被她甩掉了。张无可因为是闯的书房,所以追截她的侍卫都是强手中的强手,其中就有何璧良,而且是领队。他和张无可交了手,一剑划伤了张无可的手臂,但张无可武功也不弱,而且轻功不俗,身手机敏,他那一剑只让她受了点轻伤。
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何璧良从她的眼睛里似乎看见了什么,顿时失神,停手了片刻,张无可趁机出剑虚晃一招,像要攻击他胸口要害,他连忙出剑招架,却只见张无可飞身跃上屋顶,须臾逃之遥遥,远得再也追不上了。
而他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呆愣了半晌,若有所思,回味不已,而后惶惶然回过神来,即刻带众侍卫向高寀复命。他没有汇报说他对这个刺客有特别的感觉,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张无可,他爱的那个人。他不禁迷惑不解,疑窦丛生,为什么是她呢?怎么会是她呢?从那时起,他便总想从张无可身上找到究竟,寻觅出答案。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弹劾魏忠贤和魏党的奏疏已开始频频出现,朱由检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现在,工部主事、兵部主事、刑部员外郎等,不断有朝中重臣上书,痛斥魏忠贤加弹劾魏忠贤。现在,真正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朱由检决定,开始行动。
魏忠贤靠他无所不至的东厂耳目,很快就知道了这些重要信息,尤其是与朱由检有关的信息,魏忠贤知道他要付出代价了。十月底,一位国子监的监生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伤民财;十通关节。文笔极赞,内容极狠,态度极硬,把魏忠贤骂得狗血淋头,引起极大反响。
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崇祯皇帝要动手了。阉党就此土崩瓦解,魏忠贤的党羽纷纷辞职,机灵点的都写奏疏,反省自己,痛骂魏忠贤,极力与他划清界限、撇清关系,以免受到牵连。
得到这些消息,面对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大密度大规模的弹劾,魏忠贤变得色厉内荏,非常惶恐。他后悔自己错过时机,对朱由检举棋不定,没能趁他立足未稳时发起宫廷政变,以致使他利用韬晦之策站稳了脚跟。
而如今大臣们投靠新帝,阉党们也纷纷倒戈,使他感到如不及时制止,则将大势已去,魏忠贤虽十分惊慌,可他不愿意看到几十年建筑的权业财绩,就这样顷刻崩塌,这不是他九千岁的性格,也有愧于他无耻无极限的称号。魏忠贤决定去找朱由检,凭自己的巧舌诡辩,进行最后一搏。
这日,魏忠贤正欲立即进宫面见朱由检,但此时朱由检已先派人叫他进宫来见。魏忠贤明知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但仍企图借这个最后的一个机会,于寻常言语中在他的对头们之间布下互相残杀的阴险。魏忠贤决定,使出自己最后这一招,他认为这一招将是最绝的,这最后一招将是胜于无形的。
这日当晚,在紫禁城皇宫内一偏殿,朱由检召见了魏忠贤。身着龙袍的朱由检气派之姿叉腰而立,漫不经心的仰头看着走廊外的天空。魏忠贤从颠外急匆匆赶来,在朱由检身后恭恭敬敬躬身行礼道:“奴才魏忠贤参见皇上。”
朱由检头也不回的挑刺道:“你来得很慢。朕已经等你很久了。”魏忠贤听出他口气冷冰,话中有话,谨慎的回禀道:“回皇上,奴才年老力衰,力不从心,情非得已,请皇上恕罪。”
朱由检哼了一声,说道:“朕也没有说过要怪罪于你,你又何必先发制人呢?”魏忠贤讪笑道:“回皇上,人不自保,天必降祸,忠贤能活到今天这把年纪,靠的全是这门功夫。”
朱由检回过头,睥睨着魏忠贤,慢悠悠开口说道:“怪不得魏公公身居东厂督公要职这么多年,始终稳如泰山,立久不倒,看来我这个做皇帝的,倒要跟你这个东厂督公讨教一番。”
魏忠贤低了一下头,说道:“奴才不敢。回皇上,人在高处不胜寒,有的时候能跟自个儿讲上几句真心话的,不一定就是自个儿身旁左右的人,而是面对面的敌人。”
朱由检沉吟道:“哦?似乎有几分意思,往下说来听听。”魏忠贤把头一抬,接着道:“奴才的意思是,不要因为你的敌人是个无赖,阴险,狡诈的人而去讨厌他,痛恨他,反过来也不要因为你手下的人是个很能干,有眼光,有魄力的人而去喜欢他。”
朱由检道:“听公公这番话倒让朕受益良多,可是你为什么把这些话说给朕听呢?”魏忠贤谄媚笑道:“您是当今的皇上,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上又何必奇怪呢。”
朱由检淡淡一笑,道:“你跟朕说的这些话有些道理,但是朕却以为走在同一条路上,总要跟身边人同声同气,才能够风雨同路。”魏忠贤道:“奴才大胆,奴才从来不让东厂的人跟奴才推心置腹同生共死甘苦与共,奴才也不稀罕他们跟我来这套。”
朱由检直视魏忠贤,字字有力的道:“我不明白。”魏忠贤脸上浮起一抹极小的微笑,道:“回皇上,我只是在用他们,他们只是在给我做事,给东厂立功,就会有他们的好处,除此之外别无关系。感情的东西多了不如少了,多了是麻烦,多一份感情就多一份麻烦,我不喜欢。”
朱由检发问道:“那你怎么看待你的部下?”魏忠贤道:“和则来,不和则去,不纠缠不拖累,宁可断不可乱。”
朱由检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天下事本来如此,能留的就尽管留下,不想留就各自分飞,如果留不住那就让他远走高飞也用不着强留啊,要不然的话,只会徒劳无功,徒惹伤悲。”
魏忠贤惊觉,试探的问道:“忠贤斗胆问一句话,依皇上刚才所言,忠贤应该是属于哪一种人呢?”朱由检道:“你真的想知道吗?”魏忠贤道:“奴才已经问过了。”
朱由检道:“你什么也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是朕身边的人,所以你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魏忠贤脸色陡变,目露凶光。
朱由检底气十足,轻蔑的道:“你以前在这偏殿四周设下了十七道暗桩二十一处埋伏,可是如今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了多大的变化?只要你出口命令一声,你就知道了。”
魏忠贤开始惊惧,但仍垂死挣扎,豁出去一般高喊一声:“来人!”魏忠贤之所以还敢这么命令,是因为在他得知奉圣夫人被去以后,他对朱由检周围的监视和部署丝毫没有放松,他以为这里还是他的人,只是他没想到曾经听他命令的人这时候已经倒戈相向。
这时,只见侧门被人唰的一下拉开,门外传来凌云冲的声音:“督公你这么一喊真是对极了。”他一边说一边已走进偏殿里来,冷冰冰地盯向魏忠贤,黑瞳中闪现出的高傲嘲讽的眼神。
魏忠贤悚然一惊,脑袋登时一懵,周身陡然一寒,瞪大着眼睛,无比震惊的望着他,骇然失色道:“你……你真的背叛我?”口气里透着万念俱灰和惊愕怒忿。因为他的手下从来没人有胆敢违逆他,所以他才如此震惊。他没想到凌云冲真的竟胆敢背叛他,可惜他不知道凌云冲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凌云冲眼神凛冽地注视着他,冷冷的道:“不曾效忠何来背叛?”一双眼眸冷若寒冰,带着嘲弄与鄙夷。魏忠贤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威胁道:“小孩儿,你可不要后悔。”
凌云冲丝毫无畏,凛然道:“我凌云冲做事从不后悔。”说着蔑视的看了魏忠贤一眼,换作揶揄戏谑的口气讥讽道:“倒是督公你一生之中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祸国殃民的事,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后不后悔才是。”
魏忠贤骤然脸色变得惨白,平复掉内心的恐惧,余威尤在的道:“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动得了我半分么?”他以为他的东厂还有陆超等听命于他。
凌云冲冷森森的道:“督公位高权重,分量更重,我当然动不了你分毫,所以今天晚上我也请来了帮手。”对朱由检拱手道:“皇上,内宫侍卫、东厂和锦衣卫各处人马都已齐备,只待皇上金口一开,便可扭转乾坤。”朱由检满意的笑着点头,道:“做得很好!”
凌云冲转过身来,横眉冷对魏忠贤,讥讽道:“督公,今天你还可以这么呼来喝去,因为你还是名动天下的东厂督公,可是明天呢?当你明天醒过来,踏出东厂的时候,你想,你又会是谁呢?嗯?”说完嘴角一斜,连连哼哼冷笑,满脸极尽鄙夷嘲讽之色,笑得越来越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