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道:“但留他一条命,对我将来还有大用。”说着走到倒在地上的凌云冲跟前看了看。
许显纯道:“显纯愚钝,不明白督公话里的玄机。”黄坤和陆超相互对眼,莫名其妙。
魏忠贤发话道:“把他抬出去,好生料理。”几名东厂番子应道:“是。把他抬出去。”走来三个番子把凌云冲抬了出去。
魏忠贤对三个档头道:“你们给我好好听着,这个人,就是我所安排的卧槽马,知道吗?这一仗打下来,亏他里应外合居功不小,换成你们行吗?”三个档头面面相觑,无人敢开腔。
魏忠贤又道:“这人能活着就不简单了,可见他有点能耐。我说你们以后多联系联系。”
许显纯连声道:“明白,明白。”陆超和黄坤躬身点头。魏忠贤一挥手,三人正要退下,魏忠贤叫住许显纯道:“显纯。”
许显纯急忙站住:“在。”但不敢抬头。魏忠贤道:“我说你耳朵一向最灵,最近是怎么了?什么事儿让你看不清看不明了?”
许显纯讪笑道:“也许,也许吧。”魏忠贤道:“东厂,它就是一口金饭碗,今天只要你有耐心干下去,你就永远吃好的喝好的,一辈子吃不完的,知道吗?”
许显纯勉强装笑道:“督公要我吃多少,显纯就只能吃多少。督公要我吃啥我就吃啥。”魏忠贤道:“嘴溜。”
许显纯道:“不敢。”这番说话间,一直低着头。魏忠贤道:“我的意思是,人不能只吃眼前的,多为以后想想,多存着点,等日后有苦日子来了,有东西能傍着你。”
许显纯道:“多谢督公的教诲。”魏忠贤道:“谈不上什么教诲。这点小道理你应该知道的对不对?提醒你罢了。跟我回去。”
许显纯道:“是。”盯着魏忠贤的背影,阴森森的面无表情,心中盘算不已。魏忠贤命令东厂大军班师回京。
话分两头。任青阳一行人从密道走出,依次从下面钻上来,这时天色已明。方正安小心拉了程雅言出来,任青阳举目远眺,见林清风驾着马车朝她挥手,已在不远那处等候了,
任青阳也朝他挥了挥手,几乎同时的,林清风驾车急弛过来,跳下马车,走向任青阳,道:“我昨天收到你的消息,准备好马车接应你们,谨防东厂番子追来,大家快上车吧。”
任青阳往密道出口看了一眼,道:“等一等,还有人。”
朱由检向林清风拱手道:“林兄,咱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和任老板是相识。”
林清风抱拳回礼,道:“我跟青阳妹子相识不是一二天了,说到到底,悦来赌坊和五福客栈,是这沙漠上的两只大旗,平素往来,交情深厚。”朱由检明白的点了点头。
任青阳伸右手介绍道:“这位是方正安,这位是他的表妹程雅言。”
林清风向方程二人一拱手,道:“两位,好说了。青阳的朋友就是我林清风的朋友。”
程雅言微微颔首:“你好,之前我刚到月泉镇的时候,咱们见过面的。”
林清风微笑道:“不错。”方正安抱拳道:“幸会幸会,林兄你好。”
任青阳转向初九道:“初九,好好带着菲菲啊。”初九道:“青阳姐,你放心吧。”说着抱着菲菲上了马车,
方正安扶着受伤的程雅言上了车,站在车下问道:“雅言,你怎么样?”
程雅言咬牙道:“我还撑得住。”说着“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渐渐晕了过去。
方正安急得连声大叫:“雅言!雅言!”
任青阳道:“人都晕了,叫有个屁用啊。”走近看了看程雅言,道:“这箭倒是没毒,你不用这么担心。密道里闷的,她应该是失血心急才会晕的。”
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打了开来,里面有二三颗龙眼大小的褐色药丸,取了一颗拍进程雅言嘴里,道:“这药是疗伤止血的,先暂时给她服下。”
方正安道:“谢谢你,任姑娘。”朱由检道:“正安,人多上马车怕拉不动,就算拉得动也跑不了多快。程姑娘现在有危险,干脆你们先走,我用走的。”
方正安道:“不行,你的处境跟我们不一样,多留一阵多一分的风险,快上车吧。”伸手一比,请朱由检上车。
林清风道:“放心,到了月泉镇咱们就可以安心了。”
朱由检道:“魏忠贤目空一切,权倾天下,一个月泉镇恐怕拦不住他。这个地方只可暂时安顿,待情势稍好,我们可得另有打算。除非孙将军来得及入关,我们才有一条生路可走。”
任青阳焦急的望着密道出口方向,道:“为什么福叔和凌云冲到现在还没有跟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方正安和朱由检对视一眼,缄默无言。
任青阳察觉有异,追问道:“你们一定知道的,快说啊,他们到底怎么了?”顿时心中甚凉,虽然已预感到他们有所不测,却非要问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劈啪轰隆巨响,初九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跳下马车,众人都寻声望去,见远处尘烟滚滚。初九叫道:“青阳姐,客栈倒下了。”
任青阳大惊,立刻将手上的紫檀小箱交给林清风抱着,道:“给我抱好它啊,绝对不能有一点闪失!”说罢转身急忙回走。
林清风叫道:“喂,你上哪儿去?”初九也大喊道:“青阳姐别回去啊。”但见任青阳跑将起来。
方正安一拍朱由检肩头,嘱咐道:“你们先走吧。帮我照顾雅言,我们在月泉镇会合。”
朱由检点头道:“好,你小心啊。”说着跳上马车,林清风也跟着跳上,
朱由检一手抱起菲菲,一手揽住程雅言,初九驾车,一扬马鞭,急弛而去。
任青阳顾不得许多,只是一个劲头的往客栈急奔,方正安在后面追了上来,叫道:“任姑娘。”一个箭步抢上,一手拉住她手臂,拦在她身前。
任青阳怒道:“你走开,你给我走开。”说着使劲甩开方正安的手。
方正安只得两手抓住她,任青阳气急,吼道:“你放手,你放手。”
方正安大声道:“你听我说,先走出这个沙漠再说,否则我们连救自己的机会都没有了,何谈救人。”
任青阳不听,依然叫道:“你走开,不要跟着我。”
方正安道:“你想想,就算你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任青阳道:“今天这群阉狗闯进我的地方,捣我的店,杀我的人,就算是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跟他们算这笔帐。方正安,你跟他们的帐,不关我的事,但是我的事,你也不要管。”说着猛推开方正安,向客栈方向跑去。
方正安在后面紧紧追赶,叫道:“你不该这么想的。我们走在一条路上,当然不分你我,我们走在一起,自然要相互照应。”
任青阳跑出数十步,脚下一滑,跌交摔倒,两手一撑,爬将起来,随即再跑,可是步履不稳,没跑出几步,又再摔倒在沙上,心中虽知福叔和凌云冲凶多吉少,却仍然坚持要跑回去,可是就算跑了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由着倔强的性子,所以才不听方正安的劝言坚持要跑回去罢了,潜意识里意识到自己就是想陪他们一起死。任青阳想到自己曾叹不想得到一个哥哥的时候,却要失去一个义父,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如此残忍,两个至亲至爱一起夺走。
她想起之前听福叔说这趟他抱了必死之心,又想起凌云冲说也许以后你和我,将来都像做了一场梦。可是就算这是梦,竟然也如此短暂?
任青阳思潮杂乱,不觉悲从中来,抽泣而哭。方正安走到任青阳身边,小心的扶起她,试图安抚,温和的说道:“你跑得这么急,可是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们要从长计议。”
任青阳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随即站起,再向前走,边走边道:“我不管,这条路我喜欢怎么走就怎么走。”
方正安跟了上去,道:“你不要这么任性了好不好?”
任青阳道:“我任青阳做人做事,向来就是天管不了我,地动不了我。谁也管不了我怎么做。”口气显得格外心高气傲而又任情任性。
方正安道:“但是你得留着这条命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啊。”
任青阳一怔,停住了脚步,想到了福叔所说的性命为重那句话,又想到了凌云冲所说的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更绝不会让你因我而死。任青阳一时百感交集,眼泪忍不住又再滑落。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父亲、母亲、姐姐、义父、义兄,如此这般,接二连三连四,任青阳立时心生莫大悲慨:“报仇,报仇。”
“啊”的大喊一声:“义父。”晶莹的泪夺眶而出,终于放声大哭。
方正安走到她跟前,伸右手将她的头揽向自己肩膀,安慰道:“有时候,伤心时或许是哈哈一笑,现在想哭就哭个痛快吧。”
任青阳靠在他肩膀上哭了起来,方正安侧头见她美眸中仿佛蒙着一层雾气,长睫上还有泪滴,看上去楚楚动人,当真是风情万种。
任青阳兀自哭着,偶然感觉到方正安的手没有揽着自己的头了,而是拍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回神过来,停止了哭泣,即刻看向方正安的眼睛,见他正怔怔的望着自己。
惘然无措的尴尬和自然适可的娇羞浑然相聚,任青阳条件反射似的挣脱方正安的怀抱,两人相距不到一尺,任青阳道:“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借你的肩膀用用。”
方正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道:“那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任青阳走开几步,方正安道:“咱们快去月泉镇吧。”任青阳点一下头,随即两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