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光线很足，足以将里面的黑暗照明，轩辕怡脸上的表情，一点不差的落在了轩辕寒钰的眼中。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年轻俊逸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困扰或是不惑，而是一片淡然与镇定，或许从他记起所有的往事的那刻起，他就意识到了，会有这么一天的。
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小九，果然还是你懂皇叔。”
轩辕寒钰温和一笑，道：“那是自然，与皇叔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对你总该有一些了解。”
“是啊，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可我那时，竟然还要杀了你，你肯定恨我吧。”轩辕怡轻轻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脸上，竟然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这件事与夜儿没有关系，你要为他们报仇的话，就杀了我，放过她。”
轩辕寒钰大步上前，脸上有一抹愠色，声音中亦带着一丝不快：“皇叔，我找你，并不是为了杀了你。”
他摇头：“你也知道，皇叔手上的罪孽不少，我师兄、凡儿、南宫瑾风、宸儿……还有那些间接被我杀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之前我也没有想过要放了你和染儿，不是吗？你就不怕我还活着，会将你的天下毁灭？”
“皇叔已经认识到错误，并且已经改了，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轩辕怡睁开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笑：“若说相不相信，染儿已经证实过了，我自然相信。”
“嗯？”
轩辕寒钰解释道：“染儿不听话，趁着我忙的时候，偷偷跑过来找你们，她想单独见染姑娘，只好将你支开，可你恢复了武功，却不肯用，连两人仅有的积蓄都没有拿回来。那人是染儿故意安排的，我看皇叔的武功内力都在，只是你不想用，怕伤了人吧。不过后来雁儿的出现，皇叔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出手阻挡，是抱了必死之心，来给风他们赎罪吗？”
他轻叹了一口气：“他们的死，的确是我的错，尤其是宸儿，他是被我活活打死的……”
面部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眸中一片痛楚。如果轩辕浩宸不是被他杀了，或许也会活下来的。想到这里，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上面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啊！恨不得剁了自己双手，手臂绷得紧紧的，他闷哼一声，贴身的白衣上已经红了一片。
“我已经不能再杀人了……”他喃喃道。
轩辕寒钰皱着眉头看着他，过去将桌上的止血散拿过来，一边帮他上药，一边道：“皇叔，这些事已经过去了，既然你都想忘记过去，好好生活，又何必执念这些？当初你是不对，可你已经改了不是吗？如今的你，并非以前的那人，这便足够了。”
轩辕怡苦笑无语，如果这样就能够赎罪的话，他也不必每日接受良心上的折磨了。
刚醒过的那段时间，他的确失忆了，每日和着农庄里那些淳朴的人一起，生活得很快乐，可是当他记起了所有的事，却发现原来自己曾经犯下这么大的罪过，他假装不记得，可每日还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他并不后悔为丽妃报仇，可是如果真要报仇，杀掉那些主谋就是，他却因为心里长达八年的执念，筹划了十几年，滥杀无辜，想借小九的手，亲手除掉那些人，可最后，却连小九都要牵扯进去。
轩辕寒钰伸手拍着他的肩，道：“都过去了，我们都活着，大秦如今也安定下来了，皇叔也不必内疚不安。不过你还活着这件事，我们本来一直都瞒着他们，哪知被雁儿发现了，她一路跟着染儿过来的。我们一直都没有找到南宫瑾风，而她对他一片深情，两人说好等我和染儿的婚礼过后就成亲的，所以皇叔原谅她今天的失态。”
他点头，看着他手上的白纱，道：“你才是无辜受到牵连的，连你都不怪她，我还有……”
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皇叔，如果我们没有出现，你还会有这么多的顾忌吗？之前你不是一样可以开心地活着？为何不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我皇叔，我也依旧是以前的小九。”
“你是想说，我和夜儿吗？”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明显多了一抹温柔，“她很好，人也善良，对我也好，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满身是伤，可她并不嫌弃，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救了我。一个弱女子，要照顾生病已久的娘亲，还要照顾我，可她每天都很开心，笑得明媚，她的笑容，如黑暗中透进来的一抹阳光，照亮了所有阴暗的角落，更是我康复的动力。”
想起往事的时候，心里满满的都是甜蜜，她是在山上将他捡回来的，而他当时将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她便给他取名为“大山”，她说他忠厚老实，只会看着她傻傻的、红着脸发笑，可她也说，她就是喜欢他的傻气。
“染姑娘的确很好，皇叔一定会幸福的。”可是，心里却有些失落，皇叔已经忘了母妃了吗？
轩辕怡幽幽地说道：“可当我的身体渐渐康复的时候，记忆也恢复了，越发觉得对不起她。素素，一直在我心里。”
“皇叔和母妃，也是我心里的遗憾，可是皇叔，遗憾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你和母妃，已经不可能了，你也为她守了十八年，复仇的事，也该是我这个当儿子的应该做的……你为母妃所做的一切，已经够多了，你也该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接着，他又道：“如果母妃还在世，她也会希望你得到幸福。”
轩辕怡苦笑着点头：“她以前也一直都是这么说的，我和她之间，永远没有可能，那时我还放不下。”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而且皇叔也是想和染姑娘在一起的，今天你为了推开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而刚才，以为我会杀了你的时候，也劝我不要杀她，你是在乎她的。皇叔，既然已经找到真爱的人，何不当往事没有发生过？我相信染姑娘大方得体，也一定不会在乎这件事的。”
“呵呵，的确是，这个傻丫头只会为别人着想。”
轩辕寒钰也笑了，终于看到皇叔笑了。“那么皇叔接下来想怎么做？和我们回宫吗？你也该去看看皇祖母了，染姑娘也该随你去看她。”
“母后，身体还好吗？”
轩辕寒钰实话实说：“近来才恢复了一些，不过慈安宫里的摆设一直都没有变过，每日我和染儿过去请安，桌上都会放着一盘新鲜的桂花糕。”
轩辕怡微微湿了眼眶，饶是胸口差点让他死掉的一剑，也没有让他这么难受过。想起满头白发的母后在榻前守着那时他最爱吃的糕点，心里只觉得针扎般的难受。
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就好了。
“我已经不吃桂花糕了。”良久，才说出这句话，不过声音低沉透着一股酸涩。
轩辕寒钰微愣，而后点头：“也好，待会儿我和染儿就先回宫了，皇叔保重。”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们回宫，皇祖母会很高兴的。”
轩辕怡默然，他也想回去看她，可是现在的他，有什么面目去见她呢？
母后尽心尽力照顾他这么多年，哪知他根本没病，而是借病发疯，为自己的复仇大计准备。皇室子孙本来就少，被他算计死去的人，已经占了大半，上次他竟然能够丧心病狂到连母后的生死都不顾了，若是让她知道，她该有多么伤心。
“在皇祖母的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他们出来的时候，苏羡染只是看了轩辕怡一眼，什么都没问，直接走到轩辕寒钰的身边，挽着他。
染心夜微微挑眉，看着轩辕怡身上新换的衣服，似乎明白了，不过也没有说话。
“我们回吧，娘还在家里等着。”
她点头：“也好，多谢两位盛情，不过我们还要回去。”
轩辕寒钰道：“我们送你们。”
直到将他们送进了山里，马车都进不去了，轩辕寒钰和苏羡染才回去。
“你们两个说了些什么，聊了这么长时间？”一路上，染心夜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轩辕怡。
“聊了一些过去的事。”
秀眉微拧，“你，想起来了？”不然，他们怎么可能说了这么多？
“没有，不过知道了一些。”他扶着她双肩，认真地问道：“夜儿，通过今天的事，你也知道我以前有过很多仇家，你还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有些紧张，双手在发抖，而她的双肩也微微颤动着。
“我……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他们说你是他们的叔叔，如果你想起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你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她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起他来了。
轩辕怡一阵沉默，素素，和她……
她顿时有些伤心了，用力甩开他的手，什么也不说，大步朝着前面走去。
轩辕怡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才意识到什么，赶紧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