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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大家走马观花地把主要的房屋看完,就来到了过去的宗族祠堂、现在的村小学和村办公室前,专家们一看见大门口的石狮,眼睛又是一亮,不是为石狮的威武、机警、活跃的逼真表情,也不是为工匠们精细而不失真的工艺,而是为石狮底垫柱石上那些阴纹线刻。由于小孩们的乱涂乱画,那些图案已有些模糊不清,有的地方甚至已经被小孩用石头磨掉了。专家们摇头晃脑地辨认了半天,才认出一边是“马上封猴(侯)”、“燕山教子”;一边是“渔樵耕读”和“麻姑献寿”。进门一见刻有“二十四孝图”的照壁和保存完好的乐楼,禁不住又是一番感叹。因为还要回县上吃午饭,刘厚德书记就叫高明生去催促专家们一声,专家们这才走进会议室,一副兴犹未尽的样子。

秘书长见了,就对他们说:“你们别没有看够的样子,我们都是田坎上栽芋头——外行!现在就听你们的,你们谁先说说?”

几个专家互相看了看,还是上午那位说:“范老是这方面的权威,又是他首先向我们打开这座阿里巴巴宝藏的大门,范老先说吧!”

话音一落,大家的目光立即转到范教授身上去了。

范教授没像先前那样谦虚,咳了一声,接着就说:“那好,我就先抛砖引玉吧!”说完,就像上次在雷清蓉家里一样,从这所民居的整体建筑特点,到具体的施工工艺;从楼台亭阁到挑梁瓜柱;从彩绘雕刻到牌匾门联……一说到这些,老夫子就像忘了一切,激情澎湃,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时还手舞足蹈,像个忘情的孩子一般,只不过比那天谈得更专业,更具体,不时还旁征博引,有点掉书袋的感觉。也许他不愿在同行面前显得太肤浅吧!雷清蓉听得很认真,不时微笑着向他投过去一缕感激和鼓励的目光。总之,老教授觉得这罗家老房,其设计的精巧和工艺之精细,完全体现了四川,尤其是川东晚清和民国时期民居建筑的独特风格,不但具有相当高的观赏价值,而且具有科研和历史的价值,呼吁立即把它保护起来。说着,老夫子不等任何人提出,就又说出自己对这所老宅子的修复意见。他的话一完,会议室里立即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不但秘书长、文物局局长、旅游局局长和刘书记在赞许,就是他的那些同行,也在使劲用掌声表示支持。

等大家掌声停了以后,秘书长才看着另外几位专家问:“你们的意见呢?”

专家们又互相看看,说:“范老是这方面的权威,我们完全同意范老的意见,应当立即保护起来!”那个在罗述良老宅基地痛心疾首地喊“暴殄天物”的专家,还补充说:“这所老院不但是建筑艺术的宝库,也是民俗学的殿堂,也希望有关部门早日把它开发出来!”

大家对这话又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由雷清蓉汇报了。因为事先并不知道领导们今天要来,她没把写好的计划带在身上,但她早把那些计划在心里过滤千百遍了,所以她没有紧张,就像上次面对王老将军一样,对在座的客人侃侃而谈起来。她的话最初略带颤抖,语调也有点夸张,但很快就变得平缓而富有节奏,嗓音优美深沉。她从受范教授启发说起,把自己和王老板到山西乔家大院考察的感受,以及到北京见王老,如何受到老将军的鼓励和支持,都毫无保留地一一说了出来。最后才把自己办民俗旅游、红色旅游、生态观光旅游的打算和围绕这些计划所要采取的近期和远期的目标、措施,说了出来。她说得很细,生怕会漏掉什么。尤其在说到民俗旅游这一块,她把自己这里和乔家大院进行了比较。她说,乔家大院的民俗展馆展品虽然丰富,可都是文物,而罗家老房这儿,许多民俗活动还活在大家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中,比如他们这儿,端阳时都还时兴喝雄黄酒,中秋时家家户户都还习惯用手工打糍粑,过春节时都喜欢用石磨磨汤圆、豆腐,用手工制作香肠、用柏树枝熏腊肉等,这些都是看得见的民俗,不但能够让游客饱眼福,还可以让他们参与其中。说完以后,有些惶恐不安地看着客人们。

没想到客人们听完后,像刚才欢迎范教授一样,会场又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县委刘书记首先站起来握住了雷清蓉的手,激动地说:“清蓉同志,谢谢你!”

省政府秘书长也说:“很好,很好!是个很务实的同志!”

接着,就由省文物局和旅游局的领导围绕罗家老房的保护和开发发表意见,他们原则上同意范教授和雷清蓉的意见,从相关的法律法规方面,提了一些补充意见。专家们也从自己专业知识的角度,对保护和开发提了一些建议。会议很快就形成了决议:一是原则同意将罗家老房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县政府立即向省政府申报。然后由省政府向国务院申报,争取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二是原则同意范教授的修复方案,由省文物局派出修复专家,立即对拆掉和破损老房进行重建和修复;聘请范教授为修复工程顾问。三是立即着手成立罗家老房村旅游发展公司,合理确定村委会、王老板的不同股份和利益分红,以及村委会、投资方和旅行社间的资金分成比例;马上动工建设酒店及附属设施。旅游开发本着先易后难,在修复的基础上,开放现有民居,等有了一定积累,村民的新居建成后,再分步建立民俗博物馆和红军纪念馆,在此同时,建设生态园林。四是省旅游局做好旅游线路规划,将附近一些旅游景点纳入进来,形成一日游、两日游的格局。五是加大宣传,不但要把罗家大院开发好,还要争取成为全省最佳旅游景点之一。

会议结束后,客人们要走,雷清蓉把他们送到村口,在握手的时候,旅游局局长对雷清蓉说:“你们加紧干吧!只要你们来得及,我十一黄金周就安排旅行社给你们带客来!”

雷清蓉一听这话,心里默算了一下,离黄金周还有半年多时间,于是就信心百倍地说:“行!那我们可说好了,到时候可别说话不算数哟!”

旅游局局长说:“你放心,我说话算数!但如果你们这边没搞好,就不要怪我哟。”

雷清蓉说:“我们拍掌!”说着把手伸过去,惹得大家都笑了。旅游局局长只好红着脸,在雷清蓉手上拍了一下。

这时一个专家从车里伸出脑袋说:“这也是民俗!”

一句话让大家更乐了,纷纷伸出手对雷清蓉挥着,然后才一溜烟走了。

雷清蓉朝他们使劲地挥着手,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车队拐了弯,看不见了,她还站在那里。王老板喊了她一声,说:“你还在看什么?走呀!”

雷清蓉这才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被罗述成撞了的地方,被牵扯得有些疼痛起来,就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又用手捂住了胸口。王老板一见,又奇怪地问:“怎么了?”语气带着关切和不安。

雷清蓉像是牙疼似的,轻轻地“哧”了一声,这才说:“没什么,刚才被罗述成撞了一下。”她尽量用了非常平静的语气来说这话。

可王老板听了,却表现出了非常气愤的样子,说:“这两个东西,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我知道你不好出面,这事交给我,把他两个狗东西收拾了,他们连人影也别想找着!”

雷清蓉听了这话,忽然睁圆了眼睛,对王老板吼道:“你以为这是美国打伊拉克呀?我看你是成心不想在这儿发展了!”

王老板好心没得到好报,脸上一副傻不呆叽的样子,半天才又不服气地问:“那你就这么算了哟?”

雷清蓉说:“你有没有让人的时候?”

王老板说:“有呀!”

雷清蓉说:“那就行了!你一个大男人都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时候,何况我一个女人!”说完,见王老板被问住了的样子,才又转移了话题说:“好了,王总,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现在已是万事皆备,只看你的了!”

王老板说:“没问题,没有金刚钻,我也不敢揽你这瓷器活!不哄你说,什么都准备好了,明天我就可以叫人把加工房拆了!”口气很大,像在弥补刚才失言的过失似的。

雷清蓉说:“那就尽快动工吧!”

王老板听到这里,朝雷清蓉看了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雷清蓉问:“有什么困难?”

王老板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雷支书,我、我想看个日子……”

雷清蓉明白了,她今天心里很高兴,又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说:“看吧,看吧!修房造屋,谁不想图个大吉大利?”说完,又学刚才那个专家的口气说:“这也是民俗!”

王老板高兴了,回答了一声“是”,这才急急忙忙地走了。

雷清蓉回到家里,才解开衣服察看自己的伤势。镜子里映出她左胸上很大一块发青的淤痕,不但用手揉着很痛,就是轻轻咳嗽一下,也像是在用钢针扎着一般。雷清蓉知道罗述成这一头撞得不轻。家里没有消炎止痛、活血化淤的药,雷清蓉就倒了一些白酒,忍着痛往伤处擦,一边擦一边轻轻地揉。正擦着,老太太进来了,看见儿媳妇身上的伤势,就接过棉花,一边给雷清蓉擦伤,一边心疼地问:“清蓉,没事吧?”

雷清蓉说:“妈,没事!”

老太太没看雷清蓉,只埋头擦着伤,嘴里却说:“清蓉,你没后悔吧?”

雷清蓉问:“妈,后悔什么?”

老太太说:“我也没估计到现在的干部这么难当,早知道,我也不会鼓励你去争这个村官干了!”

雷清蓉听了这话,马上说:“妈,你说什么呀?开弓没有回头箭,儿媳妇一点不后悔!”

老太太听了,这才抬起头,直端端地看着儿媳妇,说:“真的,清蓉?”

雷清蓉说:“妈,我还会说假话?我受这点委屈,和你几十年里受的屈辱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有这么多村民和上级领导支持我,我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老太太眼里放出了喜悦的光芒,放下盛白酒的碗,一把抱住了雷清蓉说:“不后悔就好!妈那些年受罪时,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的忠心。可妈现在老了,是没法做了,就指望媳妇你来证明我们罗家这番心意了!”

雷清蓉听了这话,很受感动,立即说:“妈,你放心,我会的,会的!”说完,也紧紧抱住了老太太,久久都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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