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痛,慢慢坐了起来,呆呆的看着散落着衣服,粗布的衣服刮着我的伤口,刀割一般的疼。
眼前顿时一阵恍惚,仿佛看见有人欲向我走来,又被同伴拦着,声音若隐若现的传来:
“哎,别去,喜鹊如今正是得意的时候,为了她……倒不值得。”
“总归还小呢…….”
“小不小的,自己不争气,还不是烂泥糊不上墙!”
“唉…….”
我睁了睁眼,无论是周围的毫不掩饰的嘲讽还是那些漠不关心的议论,都慢慢淡化了,阳光下,只有喜鹊脸上的得意是如此刺目。
伸手拭了拭脸上的泥水,只觉得自己如那些散落在地的衣服一样狼狈,并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顿觉索然。
靠着回廊的柱子,我站起来,默默的收拾地上的衣服,一只脚却正正踩到我手上,用力的拧了拧,方惊讶的说道:
“哎,你怎么这般不小心?难怪走个路还能摔跤,瞧瞧地上这些衣裳,唉,我看吶,今儿晚上的饭你是吃不上了!”
喜鹊抑扬顿挫的声音方落,就有人跟着道:
“是啊是啊,喜鹊姐姐担心的对,不过好在她皮肉结实,饿上一两顿,我想是不碍事的!”
说着,将自己手里的衣服洒在了地上,谄媚的看着喜鹊。
喜鹊更加得意,头扬的高高的,凤眼寻睃了一圈,透着微冷的光。
“我看也是,本来晚上的饭食就少,莺儿,你就少吃一顿,也让我们能填填肚子。”
又是衣裳飘落。
“嘻嘻,放心吧莺儿,饭肯定是有的,不过啊,我估摸着你得明天早上才能吃上了!”
……..
我看着院子里散落满地的衣服,和空无一人的院子,心里慢慢涌上一股沉郁和怒火交织的情绪。
门外传来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片刻后,在我身后停下。
那似讥似讽的声音发出浅薄的一叹,慢慢道:
“曾经我也像你一样,只想安安静静的活着,不招惹是非,也不羡慕荣华,每天祈祷能快点出宫,和我心爱的人白头到老,呵呵,后来,你猜怎么着?”
我不愿回头,用力憋回涌在眼眶边的泪水,心里的好奇被勾了起来,嘴上却淡淡的道:
“还需要猜么?”
紫鸢“噗嗤”一笑,笑里带着悲凉的冷意:
“是啊,如今我在浣衣局,这结果还需要猜么?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聪明的。”
没听到想听的话,我有些不耐烦,话里就带着刺:
“你也是个聪明的,可惜,聪明总被聪明误,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遇见。”
紫鸢轻轻“咦”了一声,缓步走到我的面前,盯着我笑道:
“今日才发现,你不但聪明,还很有些骨气。”
我看着被她踩在脚底上的衣裳,眉毛皱了皱,紫鸢顺着我的眼神看去,眉头跟着皱了起来,脚下仍旧踩着衣服,却是漫不经心的掏出帕子,捂了捂鼻子。
我顿时十分不满,拿眼瞪着紫鸢。
紫鸢却理也不理我,意态闲闲的说道:
“喜鹊踩着你的手,你都没有反抗,此时我不过踩了一件你的衣裳,你却这样看着我,莺儿,你想过为什么么?”
我一愣,来不及辩解,紫鸢却又抛出一句让我震惊的话来:
“我今天去见沈姑姑了。”
紫鸢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变了颜色的脸,一字一句道:
“沈姑姑问我,你、死、了、没、有?”
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囚室,又回到了每天盯着老鼠蟑螂发呆,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濒临死亡恐惧的日子。
我不想再听下去,身子却似被定住了一般,紫鸢的话印在脑子里,一句一句的显示在我的眼前:
“你在害怕么?”
“如果是我,我也会害怕的,但是,不会害怕的如同你一般,每天躲在自以为安全的躯壳里,幽魂般活着。”
“听说,你的同乡死了?是被裕嫔连累的,可是我不相信,哈哈,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这么多年了,手段还跟以前一样,这次,你的同乡成了她的替死鬼,下次,说不定就是你了呢。”
“啧啧,可惜,虽然你很聪明,却一定躲不过去了。”
脑子轰乱成一片,我咬了咬舌尖,定定的看着紫鸢,问道:
“为什么?”
“恩?”
“为什么我就一定躲不过去,为什么…….”为什么沈姑姑问你我死了没有?你跟沈姑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不放过我。
然而,说出口的仅仅是一句话。
紫鸢的脸上露出一抹同情,叹道:
“你若单单是受了牵连而被发配浣衣局,断不至于如此消沉,我猜,那个叫彩衣的到底为什么而死,你应该是有所察觉了吧?你知道她是无辜的,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又不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也没有勇气为她报仇,所以只能躲在浣衣局里自怨自艾,给我送药的是你,你却怕被扯进麻烦中不敢承认,喜鹊如此欺辱你,同样因为害怕,你不敢反抗,不,你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我猜,你一定想,喜鹊离开浣衣局就没事了,对么?”
随着她的话,我的脸一点一点的苍白了起来。
紫鸢并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可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刀刀刺进我阴暗的内心深处。
紫鸢看着我的脸,两只手百无聊赖的甩着帕子,接着道:
“可惜,你不知道的是,沈姑姑做事一向都是斩草除根,喜鹊更是个得寸进尺、暇眦必报的,被这两个人怀疑,啧啧,你还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么?”
我在心里摇了摇头,沈姑姑并不是怀疑了什么,而是从一开始,就已经肯定了。至于喜鹊,若说这个宫里谁最了解她,那就非紫鸢莫属了。
越想,我的心就越往下沉。
紫鸢忽然伸出手,神色虔诚的拿着帕子抹着我脸上的泥迹,她的脸靠得极近,却只盯着我脸上的脏处,我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只听她低声问道:
“还记得我刚才的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