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虽然不远处汽车来来往往,十分嘈杂,但不会经过树下,我们还是觉得这里比较安全。
我和小弟在一棵大树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刚闭上眼睛,就听哐的一声,紧接着,一阵阵嘟嘀嗒啦乱响,十分刺耳。
我惊得一下爬起来,趴在枝头向下望。天呀,黑压压一片,全是人,一个个伸手踢脚,动作一致,像是着了魔,十分滑稽可笑。
小弟也趴在我身边,吱--呀叫了两声,就笑个不停。
我拍拍他,很严肃地说:“小心点,他们一定是在搞军事训练,训练完了就去杀死更多的大象、老虎。”
小弟努力吞下笑,眼里有了一丝惊恐。
“你们是从外星球来的吗?怎么连这种晚间操都没见过?”大树突然说话了,吓我一跳。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棵白杨树,属于有灵性的一类,因为不是每一种树都会说话的。
“我们不是从外星球来,是从世界的另一半。”小弟插嘴。
我推了小弟一把,说:“就是河的那一边,在城市的边上,有一条河,你一定知道吧?”
一阵风吹来,白杨树摇了摇头,说:“我出生后一直住在这里,除了眼前的事,其余的,我很少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下面不是什么军事训练,是老太太们在跳舞,锻炼身体。”
“老太太?什么是老太太?”小弟追问。
“在人的世界里,分男人和女人,长头发的是女人,短头发的是男人。女人老了,就叫老太太,呵呵!”
“为什么跳舞的都是老太太,没有老男人呢?”小弟有问不完的问题,真是无聊透顶。
“这个,我只知道事实,从来不问为什么。”白杨树尴尬地笑了笑,“事实就是这样,只有老太太在这里跳舞,跳大概几阵风的工夫,就会散去。然后,这里就又安静了。”
“真有趣,你还知道什么呢?”小弟越问越来劲。我都为他害臊。
白杨树似乎很有耐心,说:“看到对面的那座楼了吗?正对着我的那扇窗马上就要亮灯了。”
话音刚落,窗口啪的一下,真的亮了灯。小弟欢呼着跳了几下。我也惊讶得睁大眼睛。
小弟有点崇拜地望着白杨树,说:“你还知道什么?快说,快说呀。”
“呵呵,我闭着眼睛也知道,马上就会有一个小女孩到窗台的桌边坐下,不停地写字,写很长时间,然后,再关灯。到明天早上,那里又会传来一阵闹铃声。不信,就等着瞧吧。”白杨树虽然也很炫耀,但语气中透出的是慈爱,我一点也不反感。
我心里动了一下:老白既然什么都知道,也许会知道我妈妈的下落。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在哪里?”
老白愣住了。
小弟连忙补充:“我哥到这里来,就是要找妈妈。他从来没见过妈妈。”
老白笑了,说:“噢,这没什么,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妈妈。我想,这就是命吧,命中注定我们是见不到妈妈的。”
“你生了根,不能挪动。可是,我有脚,可以走动。我们俩的命运应该不一样,我一定能找到我妈妈的。”我有点急,生气地反驳。
他笑了笑,说:“噢,你说得有理,我祝你好运。可是,我帮不了你。”
“看,快看!”小弟惊叫起来。
我一抬头,看见窗口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真的就坐在桌边写字了。我还是佩服老白的,为了缓和刚才的不友好,我故意笑了笑,说:“你真了不起,都被你说中了。”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了不起,倒是觉得自己生活在公园里,算是幸运的。”他指了指远处的树,“那些兄弟们都生活在马路边上,可惨了,每天都要忍受巨大的噪音,直接吸入大量的汽车尾气,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唉!”
“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小弟不平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说过,我只知道事实。”老白的每一片叶子都在风中摇晃起来。
老白确实知道事实,他说过的都在一一应验:不久,跳舞的老太太们散去了,树下没了音响,安静了许多;远处过往的汽车也越来越稀了,之后,小女孩窗口的灯果然就关掉了。
我们也向老白道了晚安,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四周到处都是亮光,马路上有好长一串灯都亮着,虽然隔了好多树,还是刺眼。我很不适应在这种环境中睡觉。
夜深了,我闭着眼睛,正有点迷糊,突然听到一阵哭声,不大,但能听清楚。我以为是在梦中,睁开眼睛,摸了摸头,哭声还在。我就爬起来张望,半天,我终于断定哭声是从小女孩的窗口传出来的。
我正想躺下接着睡,一转身,吓一跳。小弟直直地站在我身边,他太兴奋了,也没睡着。
“为什么不过去看看?”他轻轻推了我一把。
“睡觉。”
“你爬到我背上,我带你过去,一扇翅膀就能到。”
“不睡觉了?”我已经爬上了他的背。
“觉什么时候不能睡呀?”他一扇翅膀,飞了起来。
我们一眨眼就落到了窗台上。可是,事情并不简单,窗户上有一张纱网,网眼密密麻麻,连蚊子也钻不过去。屋里一片黑,什么也看不见。哭声还在,时有时无。
“夹断一根线,你就能进去了。”小弟见我发愣,就推了推我,“我给你放哨,有人来了我就叫你。”
我也很想进去看个究竟,办法也只有这一个。我伸出两只夹子,夹住窗子最下面的一根线,吭哧吭哧苦干起来。那根线还真结实,我的夹子都弄疼了,力气快用完了,才夹断。
嘭的一声,线断的时候,就像爆炸,发出很大的声音。我吓得四周张望,小弟却满不在乎地推了我一把,我身体一晃头一伸就钻了进去。
哭声渐渐小了,直到消失。我还是能听到小女孩的喘气声,就顺着墙壁爬下去,沿着地面前进一会儿,又爬上一个木头做的柱子。上面是一个无比宽大的平台,小女孩就躺在上面。
窗口有光透进来,我看见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嘴巴偶尔动几下,好像说着“妈妈”。我更加好奇了,决定爬上去听个清楚。
四下打量半天,我觉得只有从她的头发往上爬比较好。于是,我跑过去,抓住头发,很快就到了她的额头上。我气喘吁吁,侧耳听,除了鼻子里的气息,她已经不说话了。
我想到她的嘴边看个究竟,就顺着鼻梁爬过去。到了鼻尖上,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落到鼻孔里。一阵阵气浪忽进忽出,吹得我站不住脚。我连忙往外爬,可还没爬出来,就见一只大手扑面而来。
我吓得连忙躲进去,向里面爬。可还没爬两步,一股猛烈的气流冲了出来,只听她阿嚏一声,我就飞了起来,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在她的脚背上。
这时,她伸手打开了灯,四周顿时通亮。我惊恐地望着她,她的表情也不轻松,刚睁开的眼睛不停地眨着。
她好半天才看清我,然后惊叫一声“妈呀”,脚一踢,我就被甩了出去。幸好我手快,死死抓住了平台的边沿,求助地望着她。
她的手伸过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来救我,可马上又感觉到来势不对,很猛,还带着一股风声。
我不得不松开手,让自己从高高的平台边沿掉下去。幸好我身体轻,落到地上没有受伤。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刚想慢慢走开,就见一只巨大的脚踩了下来,离我不到五步,一股风把我吹了起来。
我吓得撒腿就往窗边跑,小弟也在窗台上吱呀大叫,不知是在为我打掩护,还是为我加油。
可小女孩根本不理小弟,弯着腰追着我,喊:“小臭虫,看你往哪儿跑!”
我一口气跑到了墙脚下,想往上爬已经来不及了。我转过身,想改变逃跑的方向,可是,小女孩庞大的身体已经堵住了去路。
她手里举着一个拍子,直直地对准了我。我无处躲藏,只有拼命地喊了一声“妈呀”,然后,死死地抱住头,等待厄运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