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玉兰像受了很大打击,呆呆站在外屋,许久不动。想进内屋质问文影,可一只脚刚迈进门槛,还未来得及落地,就被慕世爵怒吼回去,而且再次警告:这次看在文影面上就算了,下次胆敢再不守家规,擅闯西苑,今早被断腿割舍的丫鬟便是她前车之鉴!
憋了太久的委屈,两行泪水滚滚而下。玉兰心灰意冷的点点头,颤颤巍巍的扶墙离开了西苑,带着她愈演愈烈的仇恨……
文影微微闭上双目,吸了口气,倒不是后怕再次到访的毒妇,而是心疼怀中无助的男子。她原以为玉兰是真心实意的爱他,可她的爱太可怕,逼的太紧,竟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爱是什么?不就是不求回报的付出,给对方快乐吗!普天之下,两情相悦的又有几人?有**终成眷属的又有几人?爱与不爱,皆宽容待之。爱是自私的,但不是伤害他人的借口,更不是刺痛深爱之人的理由!
苑中,几根脆枝打落下来,清脆的口哨声如林间百灵,委婉动听,清长悠远,两扇清影,由屋梁轻跃而下,快如闪电,从窗前一闪而过。那是前去刺探的亲信的归来信号。
慕世爵突然起了身,望着那张忧心忡忡的脸蛋,心中怨恨一下子少了一半,忍不住含住那对一张一翕的朱唇,贪婪的深品起来。文影顺着感觉,微微后仰,迎合他的侵入。
春梅春喜捂着眼,蹑手蹑脚退了出去,生怕扰了侯爷好事。这可是主子失聪之后,第一次接受他的深吻与抚摸,机会来之不易,自然容不得任何闪失。两人有模有样的守在门口,昂首挺胸,气派十足,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内屋,一段情意浓浓的深吻过后,慕世爵紧紧搂住文影,亲吻着有望康复的右耳,悲切的喃喃自语道:“我是坏人,报应终究来了。上天不但要灭我全族,更要我断子绝孙。不过你放心,你会没事的,会安全回到吴县……,吴县真是个好地方,你我初识之处,那片药材田是我去过最美的地方…..,答应我,找个好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平淡度日……,只是,可不可以别领他去那片药材田,哪里埋葬着你我的最美好的时光…..”这些话一直深埋心底,却最不愿让她知道。
“哪个药材田啊?我李大小姐穷的只剩下药材田了,几百亩呢,你说的是哪一块啊?”
文影突然开口说话,吓得慕世爵惊呆了许久,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你听见我说话了?”
她听到了什么?知道了多少?玉兰怀孕的事……
“有什么奇怪的,坏人?”文影揪住他的耳朵,忿忿道,“听你这口气,巴不得我一辈子听不见啊!”
“不是,不是!”慕世爵本能的求饶起来,“你,你……,我,我……”
慕世爵羞愧的低着头,欲言又止,像是胸口压着块大石头,上不来,下不去。文影托住他的下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你不好意思问,那我就直接答吧!第一,你想问我什么时候听见的,都听到了什么?”
慕世爵双目微瞪,点点头,文影仰面想了会,“应该是你掀翻案几时候,右耳突然痛的厉害,慢慢就听到了些声响,不过都是极小极细的,嗡嗡嘤嘤,如蚊子苍蝇在耳边盘旋!”
“那你听到了什么?”慕世爵迫不及待的问道。
“玉兰怀了你的孩子!”文影双目闪烁,飘飘散散,显然在套话。
“连着你都听到了!”慕世爵惊恐的看着她。
文影放开慕世爵,扯着锦被,不高兴的嘟嘟囔囔道:“怀就怀呗!谁知道她是假怀孕还是别人的,你根本生不了孩子,骗谁呢!”她本不想让慕世爵听见,但她失聪的久了,听力刚刚恢复了些,根本控制不好音量大小……
文影是大夫,早在迎亲路上为他治病时,就已知道了此秘密。只是这是病人的隐私,她一直保密着,即便他当时是个霸道专横的贵公子……
慕世爵脸色大骇,道:“你,你竟然早就知道我生不了孩子,为什么还……”他原以为文影抓了这个把柄,会看不起他,讥讽他,不曾想……
文影却以为他在兴师问罪,“蹭”的从榻上站起来,双手插手道:“为什么不给你治!身为受害者,我凭什么给你治,瞧玉兰那副德行,三番五次想害我,活该她一辈子下不出蛋来!”
身为男人,慕世爵一直引以为耻,不敢与任何人说。刚才请来杨济明把脉,只不过是被气糊涂了,想当场揭穿玉兰的谎言。哪知杨济明这个老东西滑的跟泥鳅一般,缩着脑袋,钻进淤泥,任谁也抓不住他。
他有些失望的看着文影,“你,是不是,也不想为我这个坏人生孩子!”
“不给你生给谁生!”这会换文影惊讶的看着他,她提起衣衫,大模大样的跨坐在他双腿上,双手勾在他的后颈处,面对面注视着对方,“我都想好了!如果你想生,我就给你治,不管你想跟谁生,跟玉兰也好,跟紫兰也罢…...,我没关系,我是大夫,都能治,只要你开心就好……”
“本侯只跟你生!”慕世爵低头靠在文影的怀里,闻着那夜熟悉的味道,心满意足的闭上双眼,“但本侯犯了事,怕陪不了孩儿成长,更不想再继续耽误你……”
“啪!”一记巴掌清脆的甩在堂堂侯爷的面颊处,文影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这一巴掌是玉兰还给我的,从此我与她互不相欠!若你慕世爵这么着急投胎,我陪着你!你曾说过要娶我为妻,今年娶不了,我等明年;明年娶不了,我等后年;一辈子娶不了,我愿意等一辈子!这辈子跟定你了,你哪都别想逃,即便阴曹地府,我也会跟去!”
“你怎么这么傻!”慕世爵直愣愣的看着她,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顺着泪水滴在文影细白的手背上,最终泣不成声。
文影咽着泪,笑得很美,“这是上天对我的垂爱,失而复得的挚爱,我必定以命护之!”
正当两人恰似破镜重圆,抱头痛哭时,外面便传来急冲冲的敲门声,“侯爷,丞相公孙贺求见!”
慕世爵擦干了泪水,与文影依依惜别,疾步出了屋子。春梅春喜见侯爷与主子全都眼圈通红,心头一凉,连打了水给主子洗脸。这两人以为主子继续失聪中,便大着胆子议论起来。
春喜叹了口气,憨憨道:“也难怪侯爷主子这么难过,听说那与慕府素有来往的朱安世已被收监入狱。”
“可不是吗?这下只怕慕府有麻烦了!”春梅把那只大黑瓷瓶搬到不显眼之处。
春喜眉头一簇,“姐,外面都说朱安世握着侯爷的罪证呢,这是真的假的啊?若是真的,咱主子知道了得多难受啊!”
“我们是下人,只管伺候好主子,管这些闲事作甚!”春梅取了主子近来最爱看的《难经》,又吩咐春喜去布了些小食、茶水供主子打发时间,消遣消遣。
一盘瓜子,一盘白果仁,一壶清茶,瓜子粒大子满,轻轻一嗑,唇齿留香;白果仁白胖脆口,诱人的很,春喜在纸上写道,这果仁采自苑里的公孙树,滋味大不一样,就连宫里的妃嫔娘娘都爱不释手。
文影早习惯了为兄提心吊胆,现在又多了一个,丝毫不影响她对吃的执着,捏一只杏仁送入口中,滋味的确好,没一丝苦涩,浓香淡甘,非常可口。
春梅、春喜见主子情绪平稳,心就放下了,忙蹲下来,帮着剥瓜子,小小的仁儿被搁在文影面前的小碟子……
文影望着碟中的瓜子仁,突然开了口,“春梅,跟我说说这阳陵大侠朱安世吧,跟咱侯爷有什么关系。”
春梅咽了口口水,细细看着文影,“主子,您能听见了!”
文影点点头,“能听得五六分!”
“我们,我们又多嘴了!还请主子责罚!”春梅春喜立跪在地上。
文影摆摆手,“无碍,无碍!主子以前错怪你们了!”文影以前不允许她们理会些闲言碎言,但玉兰之事,让她改变了看法,你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你。蜚短流长,并非空穴来风…..
春梅靠在文影耳边嘀咕起来,怎奈她选错了对象,靠在左耳边,絮絮叨叨说完后,文影眉头微皱,看着她,“我左耳全聋,只有右耳能听见五六分……”
春梅脸色一白,急换一边,半哈着腰,把刚才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累的她腰都直不起来,偷偷向春喜招了招手,让她过来扶着她……
文影喝了口茶,并不再问什么,也不再交代什么。起身去南苑为慕世荣诊脉。她失聪的这些日子,辛苦了杨济明大夫,每天出入于慕府,不辞辛劳的为她治病授业。此番恩情,早超出了大夫对病患的关心,更像是师徒间的互动……
虽然杨济明有意隐瞒了真实身份,但文影依旧从他眼中看到了不该有的期待,那眸光竟与师父有些相似,是经过大痛大悲后的淡然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