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影听到师父的名字,身子抖的愈加厉害。她曾许愿有朝一日,她会三步一叩首,五步一磕头的拜过师父,恳请他老人家原谅她少年时的过错……,现在只能当成遗愿,托人代为完成了!
她握住慕世爵的手,说是握着,亦不过是搭着,她已使不上力气,但又努力的挣扎,只想确认自己还活着,说的话,他能听见……
慕世爵反握住她的手,不等她开口,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应了下来,“你放心!无论你师父隐居何处,我都会亲自登门拜访,替你求得他老人家原谅!”
“哎,难说喽!就鹤云,不,顾骞那怪脾气,当年你师公就险些被他气死……”那老囚明摆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慕世爵狠剜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哪知那老不正经的竟冲他抛起媚眼,一个紧跟着一个,激的慕世爵汗毛直竖,一阵恶心的哆嗦……
他这一哆嗦,可就吓坏了文影,也不管血即将流尽的痛苦眩晕胸闷,非要给他诊脉,否则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慕世爵见不得她痛苦,连伸出手腕,欲让她把最后一次脉,好让她走的安心!她前脚走,他便会后脚跟上,决不让那些心存淫念的恶徒接近她半步!他给不了她生的尊严,唯有守护她死的安宁……
手腕上冰凉的手指,渐渐滑落,两行泪水滴落在苍白的面颊上,另一手慢慢抽出藏于衣袖中的短剑……
“哎哟喂,侯爷您这又何苦呢?为何要饮毒殉情呢!”老囚突然又大叫起来,仿佛是有心为之,捉弄他们。
文影的最后一口气,注定最方不下他,她费劲力气,再次撑开铅制的眼皮,无神的望着他,但再已无法触摸到近在咫尺的容颜!
她已是死人,却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你…”慕世爵怒气匆匆的瞪向那罪魁祸首,忽觉鼻腔一热,有暖流涌出!他垂眼查看,有红色液体滴在文影的面颊上,鲜红的色彩如妖花绽放在贫瘠的黄沙处。他慌忙擦去鼻血,不留痕迹,却已被文影看的真切!她若有所思,愤恨的望着那喋喋不休的老奸囚……
“哎哎哎,你别看我!那药丸,那药丸是他自己接的!”那老奸囚狡黠一笑,欢愉的手舞足蹈起来,“你师父当年害我入狱,我现在取他徒女婿性命,天经地义啊!”
慕世爵亦被彻底激怒,轻轻把文影放在地上,说了几句悄悄话,便拔出短剑,逼向那老奸囚,“你个老东西,心胸如此狭隘,活该被囚50年……”
哪知那老奸囚早有预谋,慕世爵方靠近牢房,就被他一把抓住执刀的手腕,穿过木柱,扣得死死,“我说侯爷啊!您就放弃吧,那药丸里含有无色无味的软骨散!”
“你…”慕世爵欲挣脱老家伙的钳制,但身体却不听使唤,软软的依靠在监牢柱上。
文影一见情况不妙,死气沉沉的面容忽有了担忧的表情,努力蠕动起身子,慢慢往慕世爵身边靠……
“你,就你!别过来,否则老夫现在就宰了他!”老家伙突然夺过慕视觉手中的短剑,比划着,威胁起文影。
“老家伙,她只想死在我身边,你又何必咄咄逼人……”慕世爵缓缓蹲下身子,痛苦的望着垂死挣扎的无奈……
“傻小子!你让她过来,她就真得一命呜呼了!”老家伙气愤的拧了慕世爵的腰,“只要她还有口气,就还有救,有救……”
慕世爵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本侯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是侯爷,能弄我出去!”老家伙不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谈起条件!
慕世爵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当他看到文影乌黑的口唇眼眉时,当下狠了决心。事已至此,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堵上一把,死马当活马医,先信了这老匹夫。
“你胆敢耍花样,本侯必定要你死的难堪!”慕世爵咬牙警告道。
一听慕世爵松了口,这老匹夫竟激动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破布,抽泣道:“老,老夫已立好字据!咱画个押,谁也不许耍花枪!我救了蝶儿,你就得救我出去!”
慕世爵接过那破字据,看都没看,直接咬破手指,印了红指纹,“只要她能走出监狱,平安的活下去,本侯必不忘此恩,救你出狱!”
慕世爵嘴上这么说,心里自然也犯着嘀咕,药丸,字据,一切就像预先排演好的!但他没工夫细想,只要还有一丝生的希望,他都要为她牢牢抓住!
老匹夫捧着字据,痴痴望着上面的红手印,又笑又哭,又哭又笑,像遭受了莫大打击,又像听了惊天喜讯。他举起手指,欲咬破画押,但送到嘴边时,却又犹豫不决起来,一副怯怯懦懦,为老不尊的模样……
“怎么了?又想开条件?”慕世爵厌恶的望着他。
老匹夫讨好的笑了笑,伸出手指,快速点向慕世爵的人中……
“借点血,借点血!咬手指太疼…”
老匹夫亦不慌不忙的按上手印……
两个手印都摁上了,老匹夫认真的折好破布,小心翼翼的塞回怀中。四下鼠瞄一圈,再次确认无人后,利索的消失在牢房黑暗的一处角落……
漆黑黑的牢房中,忽然响起一阵唏嘘之声,断断续续,搔的人心直痒痒。慕世爵离得近,辨出是石块摩擦之音,莫不是这老匹夫磨了五十年的铁针,终敲裂了牢房的巨石地基!
更为怪异的是,即便死牢中传出如此可疑之音,竟没个狱卒来查探情况!自从领路的两个狱卒被慕视觉撵去找方士后,整个死狱中便陷入了一片黑暗,负责巡查的狱卒不知所踪,偶有囚犯发出苦楚的呻吟声……
“找到了,找到了!”那老匹夫突然兴奋的大叫起来!
“找到了什么?”慕世爵随口问道。
他坐在地上,感觉身上回了点力气,拼命的将文影拽过来,拽入怀中!他并不在意那老东西是否真能助文影脱险,但他不能任由她躺在冰凉肮脏的死狱地上……
可正当文影安然的闭上双目,那老匹夫又极不应景出现了!他慌忙分开他们,递了颗拇指大的红丸给文影,要挟道:“吃了它,并拜我为师!否则我就弄死你男人!”
说罢,又用短剑指着慕世爵的脖颈!那架势毫不作假,短剑锋利无比,一触碰到肌肤,便划开条长长的血口,血顺着红线处慢慢溢出,染红了一圈……
“那是什么药?”慕世爵来不及感受勃颈处的疼痛,低声质问老家伙。
“侯爷您别问了!字据都签了,老夫自然不会害她!这丫头倔,最有她师父鹤云的脾气,不来狠的,她不会就范!”老家伙抖动着手中的红丸!
“你倒很了解她师父吗?”慕世爵虽迫于无奈信了他,但从未信任……
“那是!要不是那鹤云,老夫怎会蹲了50年的冤狱!等出去了,必定要讨回这笔账……”
“跟人结仇,也不至于要挖人墙角,强抢徒弟呀!”
“小子,你年纪还少,不懂江湖险恶,兵不厌诈!老夫就要抢了他鹤云的爱徒,让他后悔,让他难过……”
文影耳畔嗡嗡作响,却听不清任何声音!她试图读懂两人的唇语,但毒已侵入骨髓,迷糊了视线,根本辩别不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下红丸,为心爱的人争取一丝活路!
对她而言,这黄泉路上已够挤,够闹腾了!仇家朱安世,兄长李文才,还有那刚被杀害的死囚……,她并不打算再带上他,省的他与兄长李文才一路相斗,让她左右为难……
他不在,她便能全心全意的照顾兄长,再续兄妹情分!他不在,她又岂会一步步落入玉兰的翁中;他不在,她又何苦落得这步田地,迟迟不肯闭眼……
或许,那顶大红花轿便是错误的源头!既然错了,终要付出代价!
文影接过红丸,毫不犹豫的塞入口中,等待药效发作!
这药丸入口即化,毫不费咀嚼之力,便能顺利服下!也毫不费片刻功夫,文影便失去了呼吸,静静躺在地上……
药效发生的太快!甚至,慕世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文影倒地,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凉肮脏的监狱地上!
等他思绪渐朗,难过的大口喘气时,那老家伙却已待机待发,亦往他口中塞入了颗绿丸!
“对不起了,侯爷!您也先跟着去吧!”那老奸囚正得意洋洋的跟慕世爵招手…
“你骗…”慕世爵刚说出两个字,便也失去了呼吸,躺倒在文影身边!
“哎!情呐!真是害死人的东西!”那囚犯望着地上两具尸体,吹响了含于口中的哨子!
悠长的哨声像在呼唤黎明,打破了死狱宁静的黑暗,几十只火把一拥而进,燃起狱中所有炽热的火盆!
“来人!给本太子将此二人抬出死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