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果真下得没完没了,从昨夜亥时下至今日巳时。这愁人的雨幕似天然屏障阻住人的去路。
大雨中一辆黑色马车疾驰在泥泞的街道上,小尘端坐在马车中,听着泠泠雨声,有些气闷,坐不住。她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向外眺望,雨丝被风吹进四四方方的车厢,有些黏腻腻。
刷地一声,车帘合上。
“娘,我们回去看姥姥,姥姥她认不认识我?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小尘。”
织夏深深地看了小尘一眼,宽慰道:“姥姥自然认得小尘,难道没人跟你说过,你跟娘长得很像。”
小尘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欢呼一声,扑到织夏的怀里,撒娇撒痴:“姥姥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姥姥她也住在大屋里?她小时候是不是跟我一样淘气?姥姥是公主,那娘是不是公主呢!”
织夏被小尘一连串的问题搞得七荤八素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幸亏马车突然停下坐在车厢里的母女俩趁势向前冲,织夏急忙攀住车窗,稳住身子。
“不好了,官兵封路,过不去。”驾车的顾綦掀开车帘,言简意赅地回复道。
“今日不是什么大日子,为何要封路?”织夏不解道。
顾綦解释道:“方才有一批御林军过去,听拦路的侍卫说是长公主昨夜病逝,圣上念及长姐旧日情分,匆匆下朝,赶来长公主府料理长公主的身后事。通往长公主府的这条街道,暂不容许他人涉入。”
如此,她只能另做打算了。
“喂,前面的马车,快让开。”一把粗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织夏探出半个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马车挡住了人家的去路,堵在小巷的出口处。
不期然的一睹,阔别已久的明家族徽,就这么硬生生地闯入织夏眼中。
她心有余悸地迅速缩回车厢里,低着声音说:“顾綦,我们走。”
不用想,织夏也知道此刻坐在马车中的除了明成瑾,不会有他人敢在天子封道的路上,嚣张的飞奔。
织夏躲在阴暗的角门里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御驾离去,一群闻风而来的大小官员呼啦啦地散去,一夜间门庭若市的长公主府重新归于平静。
她匆匆换上夜行衣,抬头望月,见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月上中天,她估摸着那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屁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了长公主府一片清静。
这才从暗处走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摸到长公主府的偏门,她知道西边的偏门是个冷僻之处,平日里不见半个人影,更何况是出了事的现在。
织夏望了望那棵参天大树,轻轻的数了三下,走了三步。果断蹲下身子,拨开乱草堆,豁然出现一个仅容一人爬过的狗洞。小小的狗洞是她的秘密,小时候为了偷溜出府不被人发现,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后院砸坏石墙,借着这狗洞她出府的次数频繁的如喝白开水。
如今,旧地重游,又是另一番心思。如果当初她没有偷跑出府,也就不会遇见年少俊美的明成瑾。如果没有遇见明成瑾,这些年她不会心酸地跑到天涯躲起来,不敢回长公主府。
直到梦见惨遭毒害的长公主寂寞的死去,她才知道她到底错过了些什么,连敬孝都成了天边浮云。
这么想的当儿,她已爬出所谓的狗洞,熟门熟路地摸至灵堂,却在长长的抄手游廊上碰见两个巡夜的侍卫。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轰动,她决定委屈自己,藏身暗处。手摸到一扇朱漆木门,双脚跟着退进偏房。
本以为是个好去处,不曾想屋外的两位仁兄竟停在偏房外,大胆地说起长公主的旧事,她听了回壁角。
“长公主府没个主事的,简直成了一团乱麻。亏得圣上记得长公主,派了禄公公坐镇,长公主府这才像个样子。”其中一人说道。
“谁说不是呢!长公主一过世,府里顿时人仰马翻,闹得不可开交。”另一人神神叨叨地说道,“明面上有禄公公在,可他总有走的时候,圣上总不可能管我们一生一世。你听说了么?昨夜有好几人逃离出府,不知怎的,那些人统统被人给咔擦了。”
“张大头,你没骗我吧!他们逃走,难道有人守株待兔等着他们去送命?有谁知道昨夜长公主要死的?他们难不成是半仙?”
“我骗你做什么?他们的尸体还挂在闹市口示众呢!”张大头又说,“千算万算算他们倒霉,昨夜刑部大牢走脱了几名江洋大盗,他们恰好跟江洋大盗撞上了。官兵以为是一伙人,不由分说将他们就地正法。”
“真是可惜了。张大头,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听凭主子的吩咐,主子高兴让我们去哪儿,我们还能说不么?”
“我倒是想跟着明大人。”
“你小子挺会打算的,跟明大人混个出身。”
“明大人是有情有义之人,你看,小郡主失踪十年,明大人始终未再娶妻,一直等着小郡主回来。”
“小郡主一走,倒是苦了明大人。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什么话,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听明府的管家私底下说,小郡主当年是跟人私奔出府的。”
“小郡主给明大人戴绿帽子?郡主身份尊贵,又金枝玉叶,怎么做下这等事?”
“她哪是什么正经的郡主?不过是长公主在路边捡来的一个孤儿罢了。长公主嫁给大将军才三个月,大将军便去打仗了,没过多久,领兵在外的大将军便战死沙场。长公主不曾诞下一儿半女,孤单的长公主一日出游望见衣衫褴褛的小郡主,大发善心,收留了她。小郡主,一个乞丐而已,但是长公主一直将她当掌上明珠,千般疼万般宠。哪知养了个没心没肺之人,在明府做尽丑事。东窗事发,才不得不连夜跟人逃离明府。”
梆鼓声响,其中一人才说:“该换班了。”
原来,她在下人眼中是那般不堪。
铭心自问,她什么时候跟人私奔潜逃?
明成瑾你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