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渐大,已是午夜。
艳鬼依然坐在高高的墙头上,唱着古老的调子。
白衣翻飞,在四下无人的荒园里,更显得诡异和惊悚。
她就这么坐着,仰头望天,呼啸而过的回忆被她强压了下去。
过去的岁月是无尽的苍凉,她又何必沉湎在伤痛上,无以自拔。
她好不容易带笑看人世,冷眼看着王漠跟他的妻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卑微的歌姬,一个微不足道的官妓。
艳鬼嘲讽一笑,为了一个王漠,把自己搞的面目全非,作贱似的跑去给他提鞋宽衣解带,她可真够悲哀的。
如果她当面告诉王漠,她是他的前妻苏瑗。
估计王漠要笑她是疯子,嚣张跋扈的苏瑗会软言软语地哄人开心,会低声下气地跟他道歉,会在他不开心的时候弹奏乐曲,会任由其他女子碰触他而不动怒?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瑗永远是桎梏他的那个人,他要去哪里得向夫人交代,回家迟了得向夫人解释迟归的原因,出外喝花酒,衣衫上沾染女子的脂粉,会被她追问个半天,只差罚他到祠堂跪搓板了。
日积月累,他被她压得喘不过起来,而苏瑗轻蔑的神色却给了他错误的理解,我王漠不过是你苏家养的一条狗。
压抑太久,酒一沾口,一发不可收拾,喝得昏昏沉沉之际,他一把抱过打小伺候他的大丫头,他知道她恋慕他,因此,趁苏瑗回家不曾归来,他们一夜春宵,极尽缠绵。
次日,他外出算账,苏瑗当着府中下人的面活活地打死了她。
回到家后的他,忽见府里的丫鬟一看到他忙抱头鼠窜,像见了鬼似的。
一问之后,才知苏瑗的狠辣。而他的一时快意,却无端葬送一条鲜活的生命。
此后,他跟苏瑗越行越远,两人的隔阂,根深蒂固。
临死前的苏瑗,强撑着双眼,就想看他最后一眼,他却始终未来。
原来,不管过了多久,王漠眼中的苏瑗,是多么的不堪。
一个自私任性,高高在上,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又不许他沾花惹草的悍妇,是王漠心中的瑗瑗。
艳鬼曾倾尽全力要王漠喜欢她,跟她长长久久的到地老天荒。
好像一直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有多渴望王漠的眷顾,她的日子过得就有多么的卑微。
尽管王漠觉得她不可理喻,甚至是心肠歹毒,她对他依然是好的没话说。
虽然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帮助,她给的关怀和馈赠,只会让他难堪。
曾几何时,他厌恶她给予的一切,那时,她是真的想要帮他,但他冷眼相看,看着她倚靠娘家的势力替他解决难关,渡过危机,他不曾说一个“谢”字。
她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拥抱,即使知道拥抱也是疏离的,肉体相触会使她明白什么是咫尺天涯。
她却像不顾一切的飞蛾,扑向燃烧着火焰的王漠,烧成灰烬,却梦想着能有涅槃重生的一天。
多笑世人痴,可叹艳鬼也多情。
明知王漠对她的厌恶,她却非要回来,只想看他后悔的一面。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是被人给害死的,而害死她的人,是那丫鬟的妹妹。
善恶到头终有报,古人诚不欺我。
艳鬼见到当年杀死的小丫鬟,对她的恨意淡了许多,她压根没想过去报复她,许是当初害人,她也是害怕的。
“小竹姑娘,主子醒来,没见到你,正在屋里大发脾气,他砸光了屋里所有的东西,责骂我们那么多人守不住你一个人。”当年的小丫头,已经亭亭玉立,含笑迎风。
“夫人呢!”艳鬼不为所动,漠不关心地问道。
“他们好像大吵过一架,主子把夫人赶出了房间,派出府里所有的家丁来寻找姑娘。”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艳鬼不痛不痒地问道。
“我曾偷偷地跟踪姑娘,所以我到这儿来碰碰运气。”
“你的运气不错。”
艳鬼回到王府时,府里灯火通明,她走入后院,依稀能听到王漠的斥责声。
温润如玉的浊世公子,已变成性子暴烈的王家主人,稍不顺他的心,打骂是家常便饭。
每当艳鬼见到性情大变的王漠,她都快意一分。
王漠,苏瑗的死,对你,并非毫无影响。
艳鬼讨好地靠近发大脾气的王漠,王漠正在惩罚一个做错了一点小事的家丁,艳鬼不动声色地握住他高高举起的手,盛怒中的王漠未曾留意,突然被人握住,他一拳挥向艳鬼。
艳鬼吃痛一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拉扯王漠的衣袖,轻声道:“你别打他了。”
王漠回头一瞧,发现艳鬼痛的龇牙裂目,他愧疚不已,不好呵斥夜不归宿的艳鬼,只好在下人身上出气,“姑娘回来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谁让你们把她叫进来的。”
吓得众人噤若寒蝉,一瞬间,四周静寂。
艳鬼当着众人的面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地说道:“我肚子疼,你给我揉揉。”
王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真是不知羞了,那么多的下人都在,**说爱不分场合,罢了,谁叫他喜欢艳鬼得紧呢。
王漠凤眸一凛,手一挥,丫鬟小厮如蒙大赦,鱼贯而出。
当屋子里只剩下艳鬼和王漠时,王漠这才紧张万分,手不是手,脚也不是自己的,他一时手足无措。
艳鬼小心地察看王漠的脸色,嘿然而笑,“不生气了?”
“我还不是被你气的,你要不到处乱跑,我能半夜折腾人?”王漠一手贴在艳鬼的肚皮上,一手扶住她的腰,温柔地说道,“还疼么?”
“很疼很疼,你让我揍你一拳,我就不疼了。”艳鬼调皮地说道。
“你舍得打我?”王漠不怒反笑。
“是你不舍得让我打,别把自己说得有多受姑娘宠爱似的,我平白无故地吃了你一拳,你总得补偿补偿我?”艳鬼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手指捻了一小块茶饼,扔进茶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