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苗疆一带气候诡变,四处皆充斥着有毒的瘴气。地广而人稀,只有少部分的地区适宜种植谷物,奇花异草倒是不胜枚举。因而在第二次都衍大陆战火纷飞之时,众人皆道此为蛮荒之地,便多弃之不管。
召南国开国初始,辰怀帝领军攻克。遂苗疆划入召南国版图。当时的有功之臣甘齐王,亦是开国能臣,受到辰怀帝大肆嘉奖,并与之结为异性兄弟。后令其镇守苗疆。原是说待此处局势平定之后再召其回京封赏。怎料,这一守便守了整整一辈子。此后,朝廷迟迟没有旨意传达,仿似彻底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甘齐王忠厚,一生驻守苗疆,毫无怨言。死后,令其子替其位。辰怀帝老迈,苍白的胡子抖了抖,这才“忆”起还有这样一位忠臣。心中十分内疚,得知其子接替其位,甚是欣慰,并下旨,准许甘齐王一脉世代镇守苗疆。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去五代,苗疆本就地处偏远,朝廷诸事顾及不上。久而久之便将实际权力陆陆续续都交给了他们。却没想到现任的甘齐王甘卢治是个如此有野心有抱负的人。从他继承爵位伊始,下头报上来的说法,皆是:治称负兹,体虚羸弱,故致疾。三步而气喘 ,五步而头晕,性腼腆终日闭门,不与生人见。
于是,这样一个时常身体虚弱脾性腼腆的人如今却一身戎装立于马上,用了不到一日的功夫便占领了苗疆边上的要塞——田域关。
实在是令那些终日享受太平奢靡日子的京都贵族匪夷所思。
不过这位年轻的外姓王爷在不断扩大自己的版图之时,似乎并未想过自己的后仓。那个他一直不屑并以骄傲的权势压迫着的拜月教。
想到这里的时候,泽晏低下头愉悦地笑开,银白的发丝垂落,弧线优美。
月牙泛着白,渗出些许浅淡的光。极静极静的暗夜,他收拢笑意,凤目微挑,轻轻叫唤从方才开始一直躲避着的少女,“教主。”
紫纱的女子坦然地迈步而出,面上是一派倨傲的神色,丝毫没有被轻易识破的窘迫。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身量尚小,却戴满了繁重华贵的饰物。发髻、额头、脖颈、手腕、脚踝,衬托着那一身过分成熟的绛紫衣衫越发显得不堪重负起来。
泽晏微微皱了下眉头。
少女慢慢走至他面前,他略微弯下腰,自然而然地将她整个抱起。扶澜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颈,这才抬起头看他。小小的手指反复把玩着垂落与祭司胸前的银发,继而,扑哧一声地笑开。声音甜腻软糯,似笑非笑地问道:“祭司好生清闲。”
泽晏并不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清冷。
可扶澜却觉得受到莫大的羞辱。那样的眼神…他又开始怜悯她了吗?她怒不可遏,唯一能够表达愤怒的表情也只是将脸皱成一块,手下用力撕扯着他的发,几乎咬牙切齿地呵斥道:“放肆!本教主问你话呢!”
泽晏连眉都没有动一下,他望着她,垂首淡然道:“是。”
见他如此直截了当的承认,扶澜一时也想不出什么问题,这月宫一到晚上便冷地厉害,她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口中喃喃自语:好冷……用以掩饰她此时心中的局促。
“夜深了,晏送教主回寝殿罢。”片刻后,男子道。
“快要入冬了,晏哥哥,扶澜同你睡好不好?”少女抬起头,仿佛下了莫大的勇气匆匆地把话说完。
泽晏一顿,面上仍是一派平静,他谦卑有礼地唤道:“教主。”
她突然莫名的烦躁,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不耐地说道:“我知道。本教主自行回去即可。”说罢便赌气跑了出去,因而也没有听见祭司低弱的叹气。
扶澜跑至一个拐角停下,依靠着墙壁目光执拗地仰望着天上的月牙。她很不甘心。为何她无论怎样他都无动于衷?明明是曾经对她那么好那么好的人,为何可以那样狠下心肠…….
因着忧心阿嫣的处境,君司若早在出了琚鸢城之后便令长陌长奕二人带领大部人马,自己则星夜兼程赶至苗疆。之后马不停蹄直接上了月宫。一路熟稔的穿行于月宫的众多宫殿之间。
来的路上,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信中只云她在月宫做客,却不知到底何处。他自然知晓信中的意思,绝对不是做客这样简单。如今他如约亲自带领召南将士赶来苗疆,怕只怕那人并不会轻易放人。
故而,不若他亲自来领的好。
凭着记忆一路摸黑走了一趟接待贵客用的厢房。挨个地开门查看,皆是空空如也。想了想,又去了专门囚禁犯错教徒的地牢,仍是一无所获。
究竟将她藏到了何处?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座宫殿前,他躲在暗处,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一抹白衣的身影。莫非…莫非他将阿嫣藏在他的宫殿里?
不过,很快他便自行否定了这一想法。那个人洁癖的很,最厌与人相处,更遑论与一陌生女子同处一室!他本人就已颜倾月华,即使再美貌的女子他亦不会有所礼遇吧。
可,阿嫣会在何处?这月宫之中,上上下下,凡是他熟悉不熟悉的地方,都冒险去找过一遍,还有哪里?她会在哪里?
他一面苦思冥想,一面继续望着那白衣的人影。
有三两个侍女从他身旁经过,低低地说着什么。
“前些日子,地宫似乎有人闯入了。”
“我也听说了。石屋那边有几处被破坏了,好在里面一切安稳,应当是没有真的闯入罢。”
“诶。你们说,这地宫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嘘,非礼勿言,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月宫中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没有几个,小心祸从口出。”
君司若望着几位侍女离去的背影,左右想了想,兴许阿嫣正是在那地宫中…….
如此又找了许久,总算寻到了石屋的所在。面上稍稍松懈下来,却在望见那石屋周围的植物时,立马凝重起来。虽未亲眼见过,但幼年时也曾听母妃提起。
母妃一反常态,极详尽地与他说明这种植物的形状、特征,以及毒性。母妃寡言,却在这些事物上甚是紧张,甚至于强迫他熟记各种毒花毒草的模样。
所以,这应该便是那噬血而生的凉花草吧?
他眼眸微眯,面色一凝,伸手将那一头绑地松散的长发重新扎紧,做完这一些,确定四处无人之后,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仿佛是闻到了新鲜的血气,窄窄的小径两旁,鸦青色的矮草正以无法预见的速度极快地侵到路面上来。爬蛇般高昂地仰起头纷纷“游”至他的脚下。
已经有一些触碰到他的鞋面,正当此时,他轻轻握住腰部的束带,猛地往外一扯,而后迅速地向脚下撩去。寒光一现,那些凉花草登时被斩裂。原以为如此即好,却不料,那些被割裂的部分却迅速地生长,异常柔软地缠绕住整个剑身,眼看着便要向他手中握着的剑柄而来,他一挥手,不得不将那把常伴他的软剑掷到一旁。身子立时腾空跃起,提起气,往前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