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金保带领众人将阵布好要回家时,刚到半路,突然跌倒不能动了。张世清几个赶忙过去扶起,喊了半天,熊金保才醒过来。张世清问是咋了,熊金保说好像有个东西挡了一下,把脚崴了,脚腕子有些疼,且肚子里也感觉很沉。张世清觉得奇怪,要折回去看是什么挡的,几个年轻人却拦挡着说:“路上那么多石头,还找啥,想是石头挡的。咱们还是快走吧,这么大风,把人都快冻死了。”说着话,他们过来把熊金保搀上就往回走。
张世清边走心里边犯着嘀咕:“这石头也怪,怎么偏把会长挡倒了,难道今天布的这阵有问题?或者正如倪庆山说的,茗涛没带邪气,不该压制?”但不管怎样,这阵已经布上了,能不能压住邪气,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二天天刚放亮,倪庆山就起来了。他推门一看,院里铺满了沙子,在耳房门口和上院里,沙子足有五六寸厚,天空还不断地下着微尘。他也没喊茗波,自己先经营好牲口,才又进到耳房的炕上抽起了旱烟。抽了一会儿,倪庆山听院里哐哩哐啷的,探头一看,是茗波在扫沙子。他赶着抽完烟,也出去帮茗波拉沙子。刚拉了一些,张世清进来了。
倪庆山把张世清让到屋里,张世清还没坐下就嘟囔着说:“你看昨儿吹黑风,魏新旺家的两只羊吹得找不见了。”倪庆山说:“昨晚怎么没听他说起过?”张世清说:“不知道,今天早晨他叫我去庙里,说要问个签,我才知道的。”茗波妈站在地上淡淡地笑着说:“那号子人,老天早该惩罚了,还问什么签。你还说呢,我们的鸡娃子在圈里圈着,都叫风吹死了好几个,我正气着呢!”张世清坐到炕沿上边卷着烟边说:“我以为呢,把一半个鸡娃子算啥。听人说勾弯乡把个人都吹死了。”
倪庆山惊愕地看着张世清,外面扫院的茗波听见,也跑进来问:“是勾弯谁家的?”张世清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听人说还是个年轻人呢!”几个人听了都觉有些惋惜,茗波妈说:“你说这老天,一天不下雨光吹风,把人都害死了。”巧芸也跟着她妈感叹了几句,又说:“唉,说七道八的,我就可惜那几个鸡娃子。”茗波瞪一眼巧芸说:“人的命都很危险,还可惜那个。”巧芸不服气地说:“鸡娃子咋了,鸡娃子还不是命?一个好几毛钱呢!”茗波妈接过说:“也就是,好不容易喂了这么大,你看把十来八个已经没了。”说着,茗波妈把几只死了的鸡娃子塞到炕洞里,说烧熟了让茗茵和茗茹回来吃。茗波也没再做声,只抽了会子烟就又拉沙子去了。
这时梦二走了进来,巧芸和她妈忙给让座。倪庆山递过旱烟袋,梦二接过卷了一根说:“我听说老熊昨儿从庙里回来时绊了,也不知咋绊的,今儿早上竟爬不起来了。”张世清说:“我们昨儿晚上一块回来的,老熊绊是绊了,我想着没那么严重,结果早晨我听马廷云说老熊今天起不来了,就想过去看个究竟,顺路到了老倪家。”梦二说:“我也想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茗波妈说:“你看这老天,真的不要人命了,昨儿吹黑风时把勾弯乡一个人吹死了,他梦家二爸知道那人是咋死的吗?”梦二说:“我也是听人说的,那个人正好是我们娃娃三姨夫的妹夫,听说一家子都在地里干活,风头来势猛,沙子又大,他没注意就跟着风跑到沟里去了。唉,说来也是天意,听人说几天前他就老是发呆,脸上一副怪像。”张世清惋惜地说:“你看要是前几天就讲个迷信,或许还能躲过这一难呢。”梦二说:“还不是人死了都这么说的,世上哪有那么悬乎的事。”倪庆山说:“也就是,那些事情要靠讲迷信能躲过去早都信去了。”
说着话,倪庆山和梦二、张世清就到了熊金保家。在熊金保家耳房的炕上已坐满了人,地下还蹲着好几个。他们正谈论着昨天晚上信迷信及熊金保无缘无故跌跤的事,见倪庆山和梦二、张世清进来,有几个年轻人便起身让座。三人过去靠在炕沿边上,他们问了问熊金保的情况,熊金保吃力地说:“昨儿晚上刚回来那阵子还能凑合,结果越来越疼,后半夜疼得连腿都挪不动了。我还思谋着就绊了那么一下,能有个啥?你看到今儿五更,肚子也疼得不行,这阵儿连整个右半个身子都疼得不敢动弹了。”
梦二凑到跟前看了一下,熊金保的脸色一片蜡黄,一撮山羊胡子很乱,致使他那微胖的脸面稍有些松弛。倪庆山问:“叫过马生云女人吗?”熊金保女人说:“叫了,她来看了一下说她也说不准,要叫我们送到医院里去。这不,她才走不大工夫你们就进来了。”熊金保咬了下牙说:“你听她说呢,明明是绊的,到医院里去还不是白糟蹋钱。你到庙里去要几道符就行了。”
坐在炕上的几个人也都议论着:“说来也怪,那么一下子,就绊得动弹不得了,肯定有个啥说头呢。”倪庆山说:“能有什么说头,老熊以前就有肚子疼的毛病,说不上是肚子疼的老毛病犯了。不赶快送医院去,还在这儿找什么说头呢。”张世清说:“这也难说,昨儿都好端端的,我看有些奇怪。”熊金保说:“我也想着奇怪,要不你们帮我去趟庙里。”
张世清应了一声,看外面这会子阳光灿烂,晴空万里,便起身喊上两个轿夫去了庙里。他们先在庙里供桌上把熊金保的女人用死面儿蒸的馒头摆好,上了炷香,又跪下烧纸并磕了个头,便都坐下闲聊起来。等一炷香着完,又上三炷,烧纸磕头之后,两个轿夫上前抬起“法王爷”的轿楼子就走开了。
不一会儿,两个轿夫抬的轿楼子便响了起来。张世清慌忙又磕个头,就问熊金保的病。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用拐角在地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张世清一看,说神要亲到宅院查看一番。
于是他们出了庙门,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张世清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着向熊金保家走去。刚到半路,他们碰见正在找羊的魏新旺。魏新旺一看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却假装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张世清说了原因,魏新旺说:“我听张来福说昨天他看见有个火球进了老熊家,老熊的病明显是邪病,其他方法再治不好的。你们都是行善的,要想让老熊的病好,就得信迷信,不敢听别人乱说,反倒把病给耽误了。”
张世清一听,魏新旺竟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就忙催着轿夫快走。熊金保女人和她大儿子熊富贵一看张世清领着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来了,慌忙跪到西窑门口。张世清也不理会,只领着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进了西窑。倪庆山和梦二都还在,马廷云也来了,他们见张世清进来,忙将炕沿让开,蹲到了另一边。熊金保女人早准备好了香和黄表纸,张世清上了炷香,又烧纸磕头后,便请神灵查看。
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在熊金保身上来回地摇了几下,又在地下转了两圈,咣咣两响,便没声了。过了一会儿,轿楼子下面的铜铃声逐渐又响了起来,并且越来越猛烈。忽然,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又猛转两圈,向炕上一指,便在地上写了个“鬼”字。张世清一看有些吃惊地说:“怪不得老熊的病来得这么猛,原来如此。”他又让神点化,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在地上写了个“送”字。
张世清一看已明白了,便让熊金保女人准备好水碗及酒。熊金保女人知道魏新旺女人给她家宅院里埋过不干净的东西,她巴不得赶快除掉,于是匆匆忙忙地准备着各物。张世清看熊金保女人把东西都准备好,就把水碗放到供桌下面,提上酒瓶,拿些黄表纸就上了炕。那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已在熊金保的身上来回地摆了几次,张世清拿上黄表纸在熊金保的身上也来回地擦了几次。马廷云见张世清打手势,就拿上火柴将张世清手里的黄表纸点着,张世清喝口酒,对准点着的黄表纸喷去,一股长长的火苗向地上扑来。随后,张世清跳下炕来,喊马廷云端上水碗领着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出去了。
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满院里各个拐角指点一回,张世清便喷一回火,众人也都跟着跪下磕一回头。就这样从东到西地转了一圈,便出大门,向东走了几步便停住。马廷云上前将水碗放好,两个轿夫抬着轿楼子在水碗上来回摇摆了几次,便将水碗掀翻,咣的一声,用轿拐将碗打了个粉碎。张世清过去奠些酒,又烧了纸,众人跟着磕了个头,便进去了。
倪庆山看张世清进来,就笑着说:“你们折腾了半天能管用吗?”张世清说:“只要心到,怎么不起作用。”倪庆山说:“我看你们这样还不是白折腾一回,还不如及早地送到医院让大夫瞧瞧。”熊金保说:“求一下神就行了,有什么好瞧的。”张世清说:“就是,咱们这儿也能配药,起作用的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