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梦一个接一个,令人像追电视连续剧一样沉溺在其中,一直没能醒来。一觉睡醒,窗外已经艳阳高照,阳光灿烂得都洒到床上了。童非非睡眼惺忪,长期失眠,失眠症令人觉得不真实,所有事情变成相同的拷贝,愣是理不清头绪。难得的黑甜一梦睡醒后,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她睡过很多地方的床,家里?大学宿舍?日落别墅区?帆船酒店?好像都不是。直到说着日语的服务生敲门说,“小姐,有人送你茶点和花束,请开门接收。”童非非才突然记起,自己住在日本的温泉酒店,过着“被度假”的生活。
童非非开了门,发现送来的茶点居然是传统的中式早餐,清淡的小米粥,一小盘青翠欲滴的菜叶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豆浆,还有一束自己最爱的百合,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花束上附着精巧的心形小卡片,上面用漂亮而富有个性的斜体英文向童非非早安问候,署名是Tim有力的签名。
饥肠辘辘的童非非也没想太多,梳洗后就开始享用美味的小米粥,吃了几口,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那天的欢乐派对,Tim看样子根本就没认出自己,为什么会送早点来?很多事情一拥而上,卓凡尾随着Coco离开,威廉和自己在温泉里暧昧的“坦诚相见”……这次日本之行,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受她控制,她像行走在钢丝上,举步艰辛,稍不留神,便跌入未知的深渊,好看的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了。
其实同一时间内,一张用心编织的网,将童非非和其他房间的选手团团罩住。
黎冰冰伸出保养得当的纤纤玉指,灵活地套上一枚PT碎钻戒指,心满意足地露出娇媚的笑容。就在刚才,黎冰冰早早地起来健身,最近她代言一个纤体产品,必须保持纤瘦的身型,这些天她每天都进行一个钟头的健身,一日三餐摄入的热量也严格控制,基本就是水果蔬菜加压缩饼干,健身完毕后打算下楼就餐,刚好有服务生送来早点,而且是她想要水果沙律和鲜榨果汁,这令她有点惊奇。不过更惊奇的还在后头,那杯果汁喝到最后,吸管无意碰触到一硬块,刚开始以为是冰块,,再认真一看,居然是一枚戒指!细碎分散的钻石在杯底发出蓝莹莹的迷人光泽,明晃晃足以让人眼花缭乱,黎冰冰认得,那是PT碎钻戒指。
那会是谁呢?黎冰冰嘟起红唇想了想,Tim那张英俊迷人的脸立即在脑海浮现,她想起昨晚和他夜游东京时的浪漫情景,以及送她回房并道晚安时Tim在自己额上高贵的一吻,她咬着指尖悄悄地笑了。
安以柔把玩着手中镶着宝石的小巧餐刀,餐桌上放着自己从小习惯的早餐:中规中矩的牛油吐司,火腿煎蛋和一杯牛奶,她瞥了一眼那张署名为Tim的心形小卡片,暗暗诧异Tim居然如此清楚自己从小的饮食习惯。思考了几分钟,安以柔嘴角浮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哲学家说:人在饥饿的时候只有一个烦恼。吃饭以后,就会生出无数烦恼。
用完早餐的童非非还是觉得睡意绵绵,她迷迷糊糊地看着松软的粉色榻榻米,就像找到妈妈的小蝌蚪,激动得泪眼婆娑,马上欢快地又趴下去。
在妈妈没有生病前,童非非最喜欢吃她做的饭菜,每次都吃得腹部又胀又沉,几乎不能动弹,很享受这种充实的幸福感。那时童非非的胃动力十足,像一个运转正常的马达。自从做了卓凡的助理,超人一样奔波劳碌的生活,童非非这位“天仙”妹妹真的开始“不食人间烟火”,有时刚啃了几口汉堡包,就被卓凡“策划书”,“领带”,“我要出差”之类的差使中断了用餐。这段时间,她觉得身体的内部,时刻听到饥饿的召唤,胃里排山倒海,是蓄谋已久的火山爆发,胃酸像冒烟的岩浆,无论什么食物,一掉进去就马上发疯似的被熔噬。一种病态的饥饿感几乎要把自己撕裂了。可怕的是
这种“饿”像是任何食物都无法消去的,体内有一个大得无法填满的洞像欲望一样不断膨胀发酵,冷风穿行其中,鬼魅似的作响。
她需要大量的食物来补充能量,她的身体像没电的手机,频繁弹出“剩余电量不足”的说明。在榻榻米上补眠的中途,她又爬起来享用了日本玉吒、木鱼啄肉饼、抹茶芝士饼等日式小吃,然后又心满意足的继续趴在榻榻米上。
童非非这种吃饱就睡,睡醒继续吃的腐败生活,在卓凡看来可以直接拉去枪毙。因为此时的卓凡早已摇醒了同样睡意绵绵的孟享,在酒店大堂的包厢内翻着节目的策划单,但眼睛却低低地顺着桌面不知看向哪里去,心不在焉地吃着精致考究的怀石料理。
包厢内的座席、挂轴画、花瓶塑造出静谧幽美的东瀛风情,从器皿到摆盘都充满禅意,这些冷色系的陶制工艺品朴素简约,弧线粗笨却极温和的,在手上有厚重和踏实的感觉,上面细致地摆放着生冷的素食,在低调灯光的映衬下,卓凡面无表情,偶尔才轻微地咀嚼一下,陷入了冥思……清晨美梦被迫扰乱的孟享幽怨地瞪着眼前的僧人,小声嘀咕,“卓凡你这个臭和尚,又不让人睡了。”
卓凡还是那副陷入沉思中不能自拔的模样,像入定的老僧。百无聊赖的孟享翻着牛皮包裹的餐牌,发现一大段关于怀石料理的说明,“怀石料理,最早是从日本京都的寺庙中传出来,有一批修行中的僧人,在戒规下清心少食,吃得十分简单清淡,但却有些饥饿难耐,于是将温暖的石头抱在怀中,以抵挡些许饥饿感,因此有了‘怀石’的名称。而如今的怀石料理依然保持饥饿中听禅的初衷,最多只会吃七八分饱,不能太饱。这样才可以‘神清气爽’……”
孟享立即满头黑线,他刚才还在大口咀嚼来着……果然谁都无法复制卓凡那种变态的活法,“什么嘛,最多只能吃七八分饱!”
卓凡很自然地翻了华丽丽的白眼,苦行僧一样慢慢咀嚼几口,过了一会儿,便搁下筷子,说,“我吃好了。”
孟享在卓凡强大的气场下,默默搁下了筷子,幽怨地说,“嗯,我也吃好了……”
躺在榻榻米上的童非非半梦半醒被房里的内线电话吵醒了,她懒懒地接过电话,“喂?”
“害羞小姐,shall we fly?”威廉略微慵懒而又蛊惑人心的声音幽幽传来。
三分钟后,威廉微笑着敲开童非非的门,草草打扮完毕的童非非马上被拉着走下酒店大堂。
这时,童非非看见穿着修身衬衣卓凡走过酒店大堂,他斜纹领带的领带夹上一排水晶在大堂的彩灯照耀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童非非觉得更能攫取别人眼睛的是卓凡的眼眸,一改往日的冷冰冰,变得温润透亮,含着春日阳光的笑意。但很快,当卓凡认真看着童非非时,这透亮的瞳孔就黯淡下去。
卓凡刚走出酒店大堂就看见了童非非,整个早上他都在思索怎样开口,这个过程甜蜜而又痛苦,他发现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念头了。他本打算欣喜地走上去,却突然发现,童非非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威廉,他不自觉地一愣。
他对着这个不在安排内出现的电灯泡,明显有些无所适从。
威廉略带戒备地看着正要走近童非非的卓凡,用力扳紧童非非的肩膀,他和卓凡之间形成一股骑士之间互相对峙的紧张氛围。
卓凡面不改色一步一步走向童非非,童非非的心怦怦直跳,她感受到卓凡与平时不一样的眼神,感受到卓凡对威廉站在自己旁边的不满甚至敌意,他像是有郑重的话要说,那究竟是什么呢?
卓凡迎着威廉的眼神,坦然走到他们面前。正当他薄薄的唇张了张,刚要说点什么时,他的手机,再次很凑巧地响了。
童非非心里涌过一阵失落,凭借经验,她预感到卓凡的手机一响,就如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果然,卓凡接到电话后,复杂地看了童非非一眼,转过身去接电话。仿佛他刚才没有见到童非非,更没有话想要跟她说。
由于彼此离得很近,童非非隐约听见电话里甜美的声线,大概是个女人,会是Coco吗?看样子,应该是了。
威廉看着卓凡挺拔的背影,心下释然,假装若无其事地拍拍愣住的童非非,轻松地说,“走吧,我们去箱根坐空中缆车。”
“箱根空中缆车?”还没从卓凡身上回过神来的童非非,似乎马上被威廉的话吓着了。她终于明白了威廉的“fly”是什么意思了,她为自己刚才将威廉的邀请理解为“一起放风筝”表示羞愧……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句“我有轻微恐高症”被童非非生生地咽到肚子去了,她闭上眼睛,像即将出征的士兵,随时准备牺牲。
坐在封闭的缆车里,这样局促的空间又令他们想起昨晚在温泉石头后面的“坦诚相见”,两坨高原红浮上了他们的脸,空气里甚至隐约有着威廉急速的呼吸声。童非非尴尬地别过脸去,不怕死地直接把头靠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许多个灰暗的四方火柴盒,就像看见一个个骨灰盒……真高啊……
等他们坐稳后,缆车就起动了,起初童非非哆嗦地握紧窗边的扶手,威廉不知道她有恐高症,饶有兴致地看着童非非紧张得满脸通红的模样,吃吃地笑。
童非非用幽怨地眼神瞪着他,“要不是你,我能在半空中痛苦折腾?”
不过很快,她看威廉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因为她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好,甚至对处在高空的恐惧也逐渐减少。因为,箱根确实是个好地方,被日本屈指可数的绝佳奇景包围着,在缆车的匀速滑行中,简直就像是在空中惬意地散步。
箱根作为日本极具代表性的旅游胜地有非常美丽的大自然景观,天蓝得没有任何杂质,透彻得就像施华洛的蓝水晶。他们的路线是从早云山站到芦之湖湖畔的桃园台车站,30分钟的旅途内,惊喜重重,湛蓝的芦之湖,大涌谷喷出的袅袅火山烟,加上天公作美,天气好得不得了,童非非还看见了一直从图片上看到的,被她形容为像“饭团”的富士山远景,当威廉感叹富士山的秀丽明媚时,童非非也热情地回应,“是啊,它就像一个饭团一样纤巧可爱。”威廉的表情马上流露出吃饭时被噎住才有的痛苦。
童非非正兴奋地看着外面的景色,突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抓住童非非的胳膊,拉到自己身边。
童非非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漫长而窒息的拥抱仿佛海洋一样朝她扑过来,威廉柔软的睫毛扫过她的鼻梁,温热的嘴唇覆盖了她的脸,随后淡淡的薄荷气息,海潮般席卷进她的舌头,几乎要把她吞噬了,像要把这种气息渗透到她的血管里,生命里。
好不容易才从威廉的温柔中摆脱出来,童非非觉得身体涌起一阵热潮,汹涌着覆盖她,蛊惑她,她几乎要沉沦了。
威廉狭长的眼眶笼罩在一片深深的阴影里,碧绿的眸子像猫眼石一样发出温润如玉的柔光,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变成一圈金黄色的光晕,好像所有的阳光都洒在他身上。他看起来就像是童话里最温柔的白马王子,目光闪动,笑着说,“非非,在这样的蓝天下,这样的阳光里里,我很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