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在这一天,少女的神之印记不再明暗闪烁,冲天发出一道金光后明显地烙印在额头。更多美丽的鱼儿向她这边游来,汇聚在头顶的上空盘旋游弋,鲸群不再轻轻哼着催眠的歌谣而是欢快地唱响交响乐,水波粼粼随之震荡。
白子画发觉异动后立即飞身入海,保持着稍许距离凝眸观察:只见绝美的神女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娇俏的鼻子皱了一下,“唔~”随着一声慵懒婉转的莺啼,水晶般明亮的大眼睛缓缓睁开,又似久睡难以适应光亮地微眯片刻,连眨几下,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用平静无波地眼神与观察着她的白子画对视。
方才那一系列的动作,让白子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亲切,如此熟悉,就连那清醒前发出的声音都和小骨一模一样。
“小骨?”白子画惊喜交集试探着轻轻呼唤。
谁料苏醒的神女再次眨了眨眼,露出了耐人寻味地微笑:“小骨?呵呵,她只是本尊历劫的分身而已。分身已死,魂魄已归,都是过去的事了。长留上仙,守护天下苍生不是你的责任吗?为什么人间的一百年都过去了,你却还留在神界?”
“分身已死,魂魄已归?”白子画心痛欲裂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瞬间倾覆了世界般万念俱灰,这是他最不愿想,也最不能接受的事。如果小骨只是在沉睡,无论多久他都可以等,如果继续轮回,他一定会找到她,重新助她修成仙身,好好保护她、永世陪伴她。可是像现在这样不是等于小骨真的永远消失了吗?那他这个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之人又该如何熬下去?永远忍受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痛苦,永远生活在愧疚自责爱不得、放不下的痛苦里吗?
心似乎已经疼得麻木了,竭力寻找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请问神尊,您还会让小骨轮回吗?”
神女若有所思地反问:“为什么还要她轮回?她下界所经历的一切,自魂魄归体我就已经清楚了。虽然作为神,守护天下、哪怕为众生牺牲也是应尽的职责,可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绝决,她完全可以笑着去死,而不是最后的肝肠寸断。你不是不肯爱她吗?那么作为师父,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不爱吗?呵呵……”白子画低头苦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惜明白的太晚,当初不懂得如何去爱,怎样才是对她最好。”
神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继续问道:“别忘了,她曾是你的生死劫,不死不疯便成魔,害你负累一生毁了清誉,更是妖神的宿主,如果她再成妖神,你又当如何?”
白子画垂下眼帘:“生死劫?失去她才是求死无门的劫数。”半晌抑忍着心底的悲凉,傲然昂首:“如果神女慈悲,肯让小骨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无论她是神是仙,是人是魂,是妖是魔,子画发誓不离不弃,莫说什么清誉,就算为她与六界为敌也在所不惜。”
“如果我不肯放她去轮回呢?要知道,魂魄不全,本尊不知道还要再睡上多久。”神女口中拒绝,眼角眉梢却挂上了说不出的风情。
可惜白子画除了花千骨,对其他女人从不多看一眼,希望的破灭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一声叹息难尽万般惆怅:“子画无权强人所难,那就请神女收回小骨的神谕吧。既然她消失了,我在这世上还有何意?”
“那是与神体神魂捆绑的契约,既已发出万难更改,除非本尊血肉发肤一点不剩,三魂七魄全部飘散才会解约。”神女话音稍顿,双颊晕染桃花轻声道:“其实那道神谕不是诅咒,而是神界众神对心爱之人的永恒守护。既然盟约已定,你就留在本尊身边如何?”神女说罢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白子画走去,本就不远的距离已是近在咫尺。
沉浸在希望破灭、绝望悲恸中的白子画,没想到小骨的本尊竟会有如此大胆的行为,迅速闪身避开怫然不悦,冰冷的声线仿佛能使梦海结冰:“请神女自重!虽然你是小骨的本尊,但终究不是她,还请你速速设法解除神谕,白子画不会独活于世,更不愿作与你缔结盟约之人。”
神女不仅不恼,反而露出了令百花失色的笑脸。盼了多少年,苦了多少年,一步一微笑,一步一伤心,一步一劫难,如今终于等到的情是如此真,等来的人是如此专一执着,哪怕再一次如飞蛾扑火,她也愿意笑着为他粉身碎骨。此时此刻,何须千言万语,往事种种一切都可以释然。花千骨泪眼迷蒙,再没法伪装,仰起小脸,近身拉着白子画的袍袖
颤声呼唤:“师父~我是你的小骨啊……”。
这一次,白子画没有立即疏离挣脱,因为这声“师父”对于白子画来说太熟悉,太心动,那是他苦苦等待期盼了多少年的声音啊!可是经历了太多的悲喜交集,太多的希望、失望、绝望,睿智如他也对自己曾经超凡的判断力丧失了自信。深幽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之人,他觉得似乎遇到了此生最大的难题,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声音,相同的气息,他又如何去辨别真假?
“请神女莫开玩笑,你到底是谁?以你尊贵的身份,何苦冒充我的徒弟?”
花千骨嘟起小嘴,委屈地摇晃着白子画的袍袖:“师父~人家真的是小骨啊,万年前在这梦海里沉睡的神躯只留有我的一缕神识。您想想,一个分身哪有资格下与神体本尊共存亡的守护盟约呢?如果不是这种对于神也仅此一道的神谕,又怎么能抵消悯生剑的伤害呢?连小骨的神魂都没逃过它的威力,如果不尽快进神躯滋养都可能消散。刚才故意说是分身,是有些事一直想不明白。师父不要生我气啊!就是师父生我气了也一定要原谅我!”
白子画慢慢抬起微颤的双手轻轻地抚上了花千骨的香肩,凝眸仔细辨认:熟悉的话语,委屈的神态、拉袖摇晃撒娇的习惯,婉转莺啼的嗓音以及诉说的内容,这真的是他失而复得的小骨啊!不要怪他小心翼翼,他只怕认错了人,辜负了那个活着时喜怒哀乐皆为他,为他吃尽了苦,受尽了罪,就连死后还不忘护他永生永世的痴心人啊!
无法表达内心是怎样的感激苍天眷顾,怎样的狂欢惊喜。白子画展臂把他心爱的女子紧紧搂在怀里,脸贴着她的云鬓用力感受着那美好的温度。这一次的重逢,白子画又懂得了什么是喜极而泣,晶莹的泪珠悄悄地滑落。哽咽声道:“师父没有生气,师父怎么可能生小骨的气?是师父太笨对不起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以后再也不会了,原谅师父!原谅师父……谢谢你还肯回来!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吓师父了……”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花千骨无限娇羞迷恋地把头埋在白子画的肩头轻轻哼道:“小骨没有吓师父啊,如果刚才醒来就与您相认,师父还肯说方才的话吗?前世,小骨至死都不明白师父的心呢。”
“对不起!对不起……”太多的错铸成更多的错,只怪自己当时不懂如何才能不错。好在小骨是神,不然,连神魂都可以伤到的悯生剑,又让他去哪里再寻回一个花千骨?此时的白子画除了一声声道歉,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懊悔。
“嘻嘻,师父,小骨睡了百年肚子好饿啊!您是不是也好久没有吃到桃花羹了?还有啊,师父,为什么您一直守在这海边呢?不觉得闷吗?”花千骨不愿意让师父难过,故意换了轻松的话题。
“师父只怕稍有懈怠,你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整日担惊受怕还顾得上闷吗?”沉浸在失去——得到、绝望——狂喜……各种强烈情绪反差中的白子画,对小徒弟忽然跳脱的思维还没有适应,下意识地认真答完才明白小骨的用意,心里瞬间充满了感动,暖暖的笑意浮上唇边顺着说:“小骨,为师真的想你做的桃花羹了,只是这里哪有食材?”
花千骨拉着白子画的袍袖飞上天空笑道:“师父你随我来,小骨的曦宁宫里就种着好多桃花树,至于其他食材,很快就会有的。”
“‘曦宁’?是小骨在神界的名字吗?”
“不是啦。”花千骨似被自家师父问到了糗事,面颊不禁绯红:“小骨在神界的名字叫云曦,宫殿原来叫曦辰宫。只是因为小骨当年是这神界里最安静不下来的神,不是摔坏父神最宝贝的砚台,就是弄断乐神姐姐的琴弦,还往战神哥哥的剑鞘里灌百花酿,趁日神叔叔打盹时在他背后画乌龟,害他‘展览’了半个神界才发觉……总之,总之,就是经常弄得神界四邻不安‘鸡犬不宁’,所以父神就把我的宫殿改名曦宁宫,借此警醒小骨安和宁静,少几尊神每天到他那里诉苦。”
白子画听着小徒弟在坦白罪状,翘起嘴角:“看来为师真的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与你在神界的顽皮比起来,绝情殿上的小骨拿为师的千年冰莲做菜,毁了栽培几十年的药材这些事还真的不算什么。”
“就是嘛”花千骨仰着小脸控诉:“师父大人还因此罚人家不许吃饭、倒立看书,您也不想想,倒立怎么看书呢?害的小骨眼睛上翻了好几天才正回来,火夕那个大坏蛋笑话我说‘为什么总观天象啊?什么时候会下雨?有金子会掉下来吗?’父神就从来都不罚小骨,最多拿宫殿的名字出出气。”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白子画不难听出,当初小骨的父神对他这个女儿曾经是多么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