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哄哄的政治课。
政治老师正在讲解《社会主义的发展》。
苏铁百年难得一见地打开政治书,正好翻到有马克思和恩格思合照那一页,恍然大悟道:“天哪,恩格思居然是男的!”
“你以为呢?”同桌菖蒲不屑于齿。
“我一直以为恩格斯是马克思的老婆呢!”苏铁天真无邪地说。
“白痴!”菖蒲恨不能将苏铁当草嚼。
苏铁和菖蒲是一对不折不扣的冤家,正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老话。
苏铁属于那种典型的狗眼看人低的市井小人,他歧视长相困难的人,当然忽略自身那副尊容。而菖蒲恰好猎入他的攻击范围。
菖蒲人高马大,往哪儿一站都是一道奇观。她具有壮实的体形,黝黑的肌肤,40号码的一双大脚。菖蒲的鼻子很有特点,鼻梁骨向外突出,在中间错开,犹如险峻的山峰,使她的脸看起来错落有致,极富立体感。不大雅观的是她最近戴的那副牙套,为此两排大牙常常流露在外,尽显锐利而刺目。她身上具有蒙汉混血遗传,喜欢小饰物,对流行音乐、影星之类的着迷。这些本来属于女孩子专利的习性安在她身上总觉得哪儿不大舒服,别别扭扭的。
苏铁抓住菖蒲的这些特点当作笑料,闲时拿来自娱,为此还常常神经似的趴在桌上跟哭一般狂笑不止。
语文课上,当老师讲到蒙古族人能歌善舞时,苏铁脱口而出:“菖蒲能歌善舞!”说完又笑。
菖蒲愤然,自此俩人结怨。
菖蒲不适合剧烈运动。她天生个大,本来她的父母想让她往体育方面发展,可菖蒲跟体育无缘,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空有骨架没内涵。她妈一开始以为空气不好,影响孩子发育,只好搬家。
可搬了家,菖蒲照样生病。
她妈妈归结到噪音太大,又开始搬家。
如此折腾几次,最后索性搬到医院附近,比“孟母搬家”还用心良苦。
菖蒲在药物的熏陶下渐渐长出实质,结实的块头有望一路赶超篮球巨人郑海霞。
她还记得最后那次出院的前一天,她硬是要求护士给她验完尿才走。她妈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跟这家医院这么熟,这里的人对我又这么好,要走了,不留点纪念怎么好意思。”
说起检验,菖蒲也曾经做过两次智商测验,可惜都没什么结果。数据存储在她妈妈的脑芯片里,不大方便告诉她,怕伤害其自尊心与自信心。
菖蒲从八岁开始脱离医院独立生存,以后只要一遇到像短跑这样的剧烈运动,就借故躲避,因为这绝对是她的弱项。
菖蒲的外表赋予她诸多传奇色彩。她如同侠肝义胆的女侠,走起路来像是能呼风唤雨。可是菖蒲没能很好地利用她的外形,媚俗在她虚有其表的幌子下无孔不入。她对时尚杂志、星座占卜之类的东西如痴如醉,经常跟几个志同道合的女生聚在一起研究,说到高兴处忘情欢呼。她不喜欢跑步,上体育课时经常跑着跑着就跑到厕所里去,宁可跟恶劣的气味呆在一起。如果有人想在厕所外堵她,半节课也休想得逞。她也有敏捷如猿之时,比如可以在课间十分钟飞速跑到校门口的报刊亭,再飞速跑回来,拿着封面印有周渝民彩照的杂志兴奋地尖叫:“哇噻,帅呆了!”
苏铁不满地狠狠剜了菖蒲一眼,低头继续翻弄政治书,期待能挖掘出新的知识点。
政治老师讲到价值,说过去铝很值钱,比金子价值还高。拿破仑二世开宴会时拿出一套铝制餐具,令在场所有的人都羡慕不已。现在不一样了,铝的提炼方法简易了几百倍,沦为很不值钱的破玩意儿。而且专家建议尽量少使用铝制餐具,因为吸收过多的铝元素会损伤人的智力乃至患上老年痴呆症。
菖蒲说:“要是把现在的铝锅、铝碗、铝盆什么的都拿到古代去倒卖,岂不是赚大了?”
白兰看一眼苏铁说:“苏铁听了怎么没反应?”
季月说:“人家苏铁看不上这样的小生意。”
苏铁恶狠狠地瞪了季月一眼。
课堂实在太吵,政治老师忍无可忍,自动放弃了说话的权利。其实她心里明白,只要保持沉默,学生们肯定心虚,教室就会安静下来。但她只要一张嘴,教室里立刻就会比菜市场还热闹。
果然,教室安静下来。
“别说了!”一个大嗓门突然亮起,在已经安静了的教室,他的喊叫无异是画蛇添足——多此一笔,倒像是成心起哄,招引来一阵稀稀落落的哄笑声。他叫凌霄,长得傻头傻脑,平时走路身子晃来晃去,脑袋也跟着摆,看上去就像脖子少根筋似的,行为举止看上去简直就是一赵本山原版的东北小品。他的耳朵长得也颇具个性,横着多长出来一截,走起路来呼呼生风,非猿即猴。他说话有点儿口吃,为人老实,别人说点什么过头的话他也满不在乎。由此,同学都拿他寻开心,找乐子,还专门为他编撰了几个运用修辞语法的段子:
1、 凌霄踢球。(拟人句)
2、 凌霄像人一样踢球。(比喻句)
3、 凌霄——猴。(重复句)
凌霄本人信奉沉默是金,对此种种恶行一概不予理睬,更是给了一帮起哄者默认般的鼓励。一时间,班里“猴”声四起,宛如动物园的猴山。
苏铁说:“应该请中央电视台的赵忠祥现场来做‘动物世界’解说,咱班有一只猴,还会说人话,多稀奇!凌霄,你要是上了电视,一准能大红大紫。”
“大红大紫?那不就是猴屁股吗!”君子对这种事一般反应灵敏。
众人哄笑。
凌霄此刻的脸简直就是一标准的猴屁股了。
黄杨说:“凌霄,前几天报纸上说动物园猴山有一母猴生了小猴崽,可惜小猴不幸早夭。工作人员想把死猴拿走,母猴不让,人一接近就咬,到现在还拖着小死猴到处乱窜呢。你应该熟悉情况,给我们讲讲细节吧。”
“对,讲讲吧。”众人跟着起哄。
如果此刻谁能给凌霄一把大刀,他定能像关公一样过五关斩六将。
凌霄爱诗歌,喜古文,经常摇晃着脑袋吟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念得缓慢而韵味。
苏铁为此研究了一阵儿说:“看看凌霄就知道古人为什么不爱得颈椎病。”
如此戏重却又不善言辞的一个人,今天居然当堂主动出彩,颇有故作搞笑之嫌。
政治老师把大家的哄笑当成是对她讲话的不屑与不敬,又急又气地把粉笔往讲台上一扔,说道:“你们自己上自习吧,我不讲了。”这招她屡试不爽。
教室又重新陷入寂静。
片刻,团支书木槿请求道:“老师,讲课吧。”。
“我一讲你们就说话,还让我怎么讲?让你们自习你们也不干,究竟想怎样啊?”政治老师有些激动。“你们数学抓得紧,我也理解,数学老师也跟我说过,适当给你们通融通融,可是不能太过分吧?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度,对不对?”
没人说话。
“咱们这节课不讲书上的东西了,你们不爱听可能跟我自己不会讲课有关,我本来也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当初也不知怎么阴差阳错就选择当老师了。”政治老师苦笑着自嘲。
“那就下海呗。”君子嘴快,瞎出主意。
“是想过,但是没那勇气,老怕保不住饭碗。”政治老师实话实说。
“咱们还是好好听老师讲课吧!”木槿尽职尽责地苦苦维持着大局。
“要不你们提提意见,看怎么能让每个人都参与进来。”政治老师被迫讲起民主与人权来。
其实谁的心里都很明白,无论政治老师怎么较尽脑汁想改变教学方法,增强授课魅力,她的课也不会受到重视。现在的学校,无论是重点校还是普通校,均患了重理轻文病,政治课尤其是病中之重患,地位仅仅只是一个牌位而已。如果在数、理、化方面获得省、市的奖项,那么得奖的人自然会成为学校的焦点,学生们的偶像。但倘若在文科方面即使获得国际性的大奖,也不会受到学校的关注。世界就是这么如此不公。在学校的眼里,世界的发展似乎只靠逻辑思维强,专会演算大篇数字的人来推动。而那些灵气十足的文科学子们的所思所想,充其量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
前几年大谈素质教育,到头来却还是千百年来传统的应试制度。正如数学赉老师所说,如果中考600满分,你只打了300分,到时候跟人家说我素质高,好学校就录取你了?天方夜潭。各大报刊媒体呼吁减负,减负的结果是原来课本上一些重要的知识点被删除了,可考试的时候照样考,学生不得不通过各种手段去获取这些知识,比原来更麻烦。太矛盾了!中国人习惯做自欺欺人的表面文章,在外人看来是教育改革,学生私底下却为这样的改革活受罪。
至于政治课,不被重视也是有它特殊的原因,多年来,中考政治都不是主科,只在会考有被考到的机率。每年会考都从历史、政治任选一科进行考试,像这类的副科大家就图个及格,再加上是开卷考试,分几乎就是白送的,学生自然而然地就把精力集中在数学上。初二开始有物理,初三有化学,都是中考的必考科目,实验班里有不少有心人已经提前预习了。俗话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理化是一家”。所以,数学从始至终的血统都是贵族,是其它学科的统领,号令天下。
沉默半晌,凌霄开口了:“老……老师,可以讲真话吗?”
“当然,要讲真话。”政治老师俨然一副党代表的化身。
“那好。”凌霄胆儿大得类似于57年直言进谏的右派,“其实,书上的东西太假,对我们没什么用,没人爱听。”
政治老师点点头,似乎表示赞同。
有人开了当头炮,其他人也跟着跳马拱卒,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君子还煞有介事地谈起了政治问题,引得旁人不屑地直撇嘴。
“君子是国家总理的料!”苏铁怪声怪气地起哄。
“当总理?太贬低人家了,人家怎么说也得混个国家主席呀。”黄杨在一旁煽情。
君子面红耳赤地赏了他俩各一拳。
“我觉得政治课应该介绍各国的先进治国之道。”木槿说。
“没错。”黄杨一手搭在木槿肩上,一手拨弄着自认为帅呆了的发型,好象木槿的话就是他黄大爷的思想。
石榴看了木槿一眼,心悦诚服地扬起一抹少有的微笑。这一切被牵牛默默地看在眼里,略有所悟地笑了。
“木槿,你真有思想。”木槿一直是君子的崇拜对象。在他眼里,木槿拉的屎都能卖出个好价钱。
“这有什么了不起呀,真能装。”季月小声嘀咕着,并成功招引众人侧目。嘿!我到哪儿都是一焦点,没办法。季月喜滋滋地想,以最快的速度忘掉对木槿的不满。
刺耳的铃声响起,政治老师说:“好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吧,下节课可以继续讨论。”
从那次课以后,政治老师注意到处搜集资料,课上大讲一些国内外的新闻案例和故事,关注时事的同学也可以或多或少的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