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摊手:“没追过,不会!”
老妈怒了,作势要打。今天一直表现不错的老爸终于发话了,他教育起老妈来:“你个老太婆,这点形势都看不出来吗?小桂把人都带回家来了,他们是什么关系不是很清楚嘛!你还在这里瞎操个什么心哦!”
老妈一想,转怒为喜,冲我咧嘴赞赏道:“小伙子眼光不错,这个儿媳妇我们同意接收了。”
我说:“您同意管什么用啊,我还没同意呢。再说了,就算我同意,人家还不一定同意呢!”
老妈说:“你怕小双不同意啊,我去帮你问问她吧。”
我说:“您赶紧歇着吧。我们认识时间还不长,哪有这么快的。你别这么着急啊。过阵子再说吧。”
老爸也说:“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决定吧,你别在一边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老妈心有不甘地作罢,去厨房帮小双忙活去了。
隔了一天,到了清明,我们一大早就去给爷爷上坟,上完后去奶奶家里吃午饭。奶奶见了小双,惊喜万分,拽着小双的手,免不了又是一通问长问短。各路亲戚陆陆续续到来,见到小双都纷纷赞美。看到小双这么讨喜,我也多少感觉有点骄傲。
离家前奶奶千叮万嘱,让我好好待小双。我不好多说什么,怕拂了奶奶的兴致。小双很适时地挽住我的胳膊做小鸟依人状,一脸乖巧,奶奶喜欢得几乎快要老泪纵横。
回城的车上,我斜眼打量了一番小双,说:“行啊,挺会讨人喜欢的嘛。”
小双得意地说:“那是!我本来就讨人喜欢啊!”
我心里承认,但表情不屑,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双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问我:“难道小双不讨公子喜欢吗?”
我摆起脸说:“我是公子哎,你是保镖哎,分清楚尊卑关系哎!”
小双跟我斗起嘴来:“你没看过鹿鼎记吗,双儿也是韦小宝的保镖,最后不是成了老婆了嘛。”
“嗯,好吧好吧,那等我也娶了七个老婆再说。”
“你敢!我告你去,这是重婚罪!”
“……你的刑法书算是没有白看。”
从这趟回家之后,小双再也不叫我“桂哥哥”,而是称呼我为“桂子”了。我对自己被称呼为一件家具极其不满,并多次严正地提出了抗议,但她不愿改口,坚持这样叫我。
在我们回来后的第二天,杨局长自杀了。张计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里直播的王家岭煤矿救援。
还未等我开口,张计就说:“知道了没有?章小璐那个公公,国土局的杨局长,自杀了!从宾馆十六楼跳下来,摔得没了个人形。我刚从现场回来,妈的,恶心得我差点吐了!那真是名副其实的一摊肉泥。”
张计说照例去了很多记者,但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拒绝采访。张计在现场没能找到章小璐,但看见章小璐的婆婆在众人搀扶下跪倒在警戒线外哭号了许久,好几次晕厥过去,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三天后,蔡志华和其手下几名村民被以故意伤害罪起诉到邻城的中院。谭副庭长说,省高院已经向承办法院传达了省政法委的意见:本案主犯包括蔡志华、泼硫酸的妇女、动手打人的几名村民,一律死刑,其余从犯死缓。省政法委的领导认为,这是一起极其恶劣的闹访伤人案件,冲突导致两名法院工作人员其中包括一名最高院的审判长死亡,一人重伤。据说省政法委领导在会议上拍了桌子,强调本案必须从快、从重地判罚。他激动地说:“接访是维护社会和谐稳定的重要工作,接访人的血不能白流!重判是对逝者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安抚!”
次日,我去医院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牛庭长。牛庭长依然没法畅快利索地说话,他妻子告诉我,下星期牛庭长就要转去上海的一家大医院了,将在那里进行植皮和整形手术。她看上去挺乐观:“能整成啥样啊……我也不清楚。呵呵,管他帅不帅呢,怎么整还不是我家老牛嘛!”我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牛庭长嘴角也微微地上扬起来。
等了几天后,郭院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眼看着手头上其他案件的审限在不停流逝,我只好先定下心来办案子。阅卷、开庭、合议、判决,让自己忙碌起来后日子过得倒也挺快。小双从朱舜尧的公司辞了职,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健身会所当了跆拳道教练,一周只上两天半的班,倒也轻松自在。我不再让她陪我上下班,轮休的时候她就待在家里看书复习,准备自考涂城师范的法学本科。每天吃完晚饭,我们都会靠在软绵绵的沙发上,有的没的聊会儿天,她总爱俯在我的耳边,跟我分享她新近学会的冷笑话。这是我一天最轻松愉快的时刻。有时我会骑上摩托车,载着小双绕着不大的城区感受一日暖似一日的春风。小双单纯而简单的快乐总是能轻易地感染我,使我暂时忘却了一切世故与琐事。老夫聊发少年狂,我仿佛回到了没心没肺没烦恼的学生时代,就像是时光倒流。
若不是心中还悬着一块大石头,这样的生活实在是让人满足。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我恢复工作状态后效率奇高,迅速结掉了四件二审案件和一件一审案件,并且安排好了接下来几个案子的工作。
这天上午我们又开庭审理了一个刑事再审案件。本来再审案件应该是审监庭的活儿,但审监庭人手少,光民事复查就把那几个人忙得够戗,刑事再审这一块就推给了我们。
这是个故意杀人案,被害人是个女的。案发后警察从被害人的阴道里提取到了精液,于是认定这是奸杀,通过DNA测试锁定了有强制猥亵妇女前科的犯罪嫌疑人张某。张某声称与被害人素不相识,但无奈铁证如山,他也无法解释自己的精液怎么会出现在被害人的私处的。于是一审判了张某死刑,二审维持。不久后真凶丁某自首了。原来丁某和被害人素有间隙,一次争吵时失手杀人。由于丁某经常看CSI等连续剧,自学成才,积累了丰富的反侦察理论经验。他利用自己在桑拿洗浴中心工作的便利条件,捡了嫖客张某使用过的避孕套,塞在已死的被害人私处,将现场伪装成奸杀。成功嫁祸后丁某得意非常,酒后向家人炫耀,结果在家人一致劝说下自首。所幸的是死刑尚未执行,不然张某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替死鬼,冤魂难散了。
我手上的这个案子就是要再审改判张某无罪。这是个很轻松的工作,开庭完全是个过场,保住性命的张某也十分配合,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当庭宣判。撤销一、二审判决,改判张某无罪。听到判决后张某当场就哭得一塌糊涂的。
在回办公室的电梯里老储感慨地说:“现在案子真是不好办,铁证都不能轻易相信啊,DNA测了都不管用的。一不留神就是个错案。幸亏这个张某还没枪毙掉。”
我在旁边听了心头一紧。孙芸界面道:“是啊,特别是我们搞刑事的,真不能有一点放松。民事案子错了也就是多点钱少点钱的问题,实在不行还可以执行回转,刑事的怎么回转啊,命都没了!”
我听着他们议论没有说话,小潘投过来一个理解的眼神。
到了十一楼,我们走出电梯。老储对我一挥手:“小桂,来我办公室跟你说个事。”
我跟着老储进到他的办公室。他掩上门,笑眯眯地对我说:“小桂,跟你商量个事啊。”
我说:“您说,您说。”心里想你是审判长,你说啥就是啥呗,还跟我商量什么啊。
老储问:“咱们庭里的钱,是不是在你那里保管的?”
我说:“是啊!怎么了?”
庭里有个小金库,来源主要是先进集体的奖金和会议、支部活动经费的节余,退还的党费,还有编写出版一些书籍的稿费。几年下来不多不少也有个十多万块。按庭里的规定这笔钱应该由内勤保管,但上任内勤调走后,现任内勤年纪大了,算不来账,邹庭长就一直让我保管。
老储有点不好意思,磕巴了一会,跟我说:“这是么回事……我吧,前段时间刚买了辆车,从信用卡里透支了五万块。这眼看着还款期限要到了,但我最近手头确实比较紧……小桂,你看能不能这样,从庭里先借我五万周转一下,我过两个月再还给你啊?”
我没想到老储会开口要借这笔钱,一下子愣住了。我本能地觉得这么做不合适,想拒绝他:“老储,这是公款啊,我做不了主的……用这个钱得邹庭长签字批准才可以的。”
老储劝我说:“咱庭里平时根本用不到这笔钱,再说了,十几万呢,我就要5万,而且很快就还,别人不会知道的。”
我很想说:“那你找邹庭长签个字,我就给你。”但我实在是说不出口。从我进法院起,老储就是我的指导老师,做我的审判长六年多了,关系可以说非常不错。而且老储是个比较老实的人,这点我很清楚,否则他也不会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穷得买个车都周转不开。
老储看我在犹豫,鼓动我说:“小桂,你别有什么顾虑,如果领导说要用这笔钱了,我第一时间还给你。我告诉你吧,其实上一任内勤小张保管这笔钱的时候,经常自己拿出来用的。她家里装修啊、买家电啊,都用的是庭里的钱,不用给利息嘛!这我们老同志都知道的。没什么的,你别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写个借条给你。”
听到老储这么说,我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我笑着对老储说:“老储你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啊。放心吧,把你的卡号给我,我明天就把钱打给你。”
老储把银行卡号写在一张笔录纸上。我折起来放进衬衣口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一坐下电话就响起来。我拿起话筒,邹庭长在电话里说:“小桂,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知道,有结果了。